馬蹄輕快地踏過河套平原的茵茵草地,驚起一群白鷺,撲騰著翅膀飛向天際。
慕容軒穩(wěn)穩(wěn)地勒住韁繩,目光投向遠處,只見蜿蜒的黃河水宛如一條靈動的絲帶,在草原上悠然鋪展。
水汽氤氳之中,成群的牛羊恰似散落的珍珠,為這片草原增添了幾分生機與寧靜。林婉清輕輕收起碎影劍,劍穗上的明珠沾染了清晨的露珠,在陽光的輕撫下泛著溫潤而柔和的光澤。
“這地方倒比平城安逸許多,難怪古人會說‘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绷滞袂遢p聲感慨,目光中透著幾分欣賞。
他們離開平城已有月余,一路向西而行。沿途所遇的匪徒,要么被慕容軒那寒氣逼人的寒川劍所震懾,要么被林婉清靈動多變的碎影劍制服,行程倒也順遂。只是每當(dāng)路過一處城鎮(zhèn),看到北魏驛館那飄揚的旗幟,他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被困在平城的張袞,心中隨之添上幾分沉重。
“前面就是靈州地界了。”慕容軒抬手,指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城郭輪廓,那里裊裊炊煙在風(fēng)中緩緩飄散,“聽說靈州守將是前秦舊部,對北魏既不算臣服,也不算敵對,我們正好去那里補給些干糧?!?/p>
話音剛落,林婉清突然抬手示意噤聲。她微微側(cè)耳,仔細傾聽片刻,眉頭不禁微微蹙起:“不對勁,有軍隊行進的腳步聲,而且人數(shù)不止百人。”
慕容軒立刻心領(lǐng)神會,迅速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將馬匹牽到一旁的灌木叢后隱藏起來。二人伏在沙丘之后,謹慎地向外望去,只見一隊騎兵正沿著黃河西岸整齊地行進。
他們身著黑色皮甲,頭盔上插著的狼尾羽飾隨風(fēng)飄動,馬蹄踏在沙地上的節(jié)奏整齊劃一,就連呼吸仿佛都經(jīng)過了嚴格的訓(xùn)練。
更讓人驚訝的是,當(dāng)牧民趕著羊群從旁經(jīng)過時,為首的騎兵竟然翻身下馬,從行囊中取出鹽巴,微笑著遞給牧民。那笑容溫和而親切,絲毫沒有尋常軍隊的跋扈之氣。
“這不是北魏的軍隊?!绷滞袂鍓旱吐曇粽f道,“北魏騎兵的甲胄上有云紋標識,而且他們對待牧民向來都是強行征斂,哪會這般和氣。”
慕容軒緊緊盯著那隊騎兵的旗幟,旗面為玄色底色,上面繡著一頭浴火的赤龍,威風(fēng)凜凜?!笆切倥钠鞄茫皇峭匕汐暿辗哪切┎柯?。鐵弗部的狼旗、獨孤部的鷹旗我都認得,可這赤龍旗卻從未見過??此麄兊年囆停M退有序,絕非普通的部落武裝?!?/p>
二人商議后,決定暫不進城,先到附近牧民的帳篷中打探消息。
他們來到一頂帳篷前,一個梳著雙辮的牧羊少年熱情地捧著羊奶碗迎了出來。林婉清笑著接過羊奶,指了指騎兵離去的方向,問道:“小朋友,你知道剛才那些騎兵是哪里的嗎?”
少年眼中滿是敬畏,興致勃勃地說道:“那是赫連大人的軍隊!他們上個月剛幫我們打跑了從朔方來的馬匪,還分給我們好多糧食呢。赫連大人說,只要跟著他,以后再也不用怕北魏的稅吏欺壓咱們啦?!?/p>
“赫連大人?”林婉清追問道,“他是什么來歷呀?牧民們好像都很敬重他呢?!?/p>
這時,少年的祖父,一位滿臉皺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走了過來。他抽了口旱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情,緩緩說道:
“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人吶,他是當(dāng)年鐵弗部大首領(lǐng)劉衛(wèi)辰的兒子。拓跋珪攻破代來城那年,他才十幾歲,滿門都被屠了,就他一人逃到了薛干部落。去年冬天,他突然帶著一支隊伍回來,還改名叫赫連勃勃,說要恢復(fù)匈奴的榮光。”
老者磕了磕煙桿,聲音壓得更低:“這孩子眼里有股狠勁?;貋眍^一件事,就殺了當(dāng)年背叛鐵弗部的兩個小首領(lǐng),把他們的頭顱掛在營門口三天三夜。但他對咱們牧民是真不錯,不僅不搶東西,還教我們挖渠引水,說要讓河套的草原長出莊稼來?!?/p>
慕容軒聽后,手猛地攥緊了寒川劍的劍柄,劍鞘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他低聲說道:“劉衛(wèi)辰的兒子?當(dāng)年拓跋珪殺了他父親和宗族數(shù)千人,這血海深仇,難怪他要改回赫連姓。赫連,在匈奴語里是‘赫赫連天’的意思,看來他這是要昭告天下,誓要復(fù)興家族啊?!?/p>
他們沿著牧民指引的方向,找到了一處被廢棄的驛站。驛站里恰好有幾個被打散的山賊正在包扎傷口。山賊們看到慕容軒腰間那寒光閃閃的佩劍,嚇得魂飛魄散,不等盤問,便將所知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好漢饒命??!我們只是想搶點糧食,誰知道撞上了赫連勃勃的人!”一個獨眼山賊哭喪著臉說道,“那赫連勃勃太厲害了,親自帶三十騎就沖散了我們兩百多人!他手里的刀跟血葫蘆似的,砍翻我們?nèi)齻€頭領(lǐng)眼睛都不眨一下!”
另一個山賊哆哆嗦嗦地補充道:“我們頭領(lǐng)以前在鐵弗部當(dāng)過低級武士,說赫連勃勃小時候就敢徒手殺狼。這次回來,他不光收編了周邊的匈奴部落,還招了好多前秦的老兵,那些人都說赫連勃勃的兵法比他父親劉衛(wèi)辰厲害十倍!”
慕容軒心頭一震,連忙追問:“你們可知他為何要在河套練兵?”
獨眼山賊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們聽他親衛(wèi)喝酒時說漏嘴,去年后燕皇帝慕容盛遇刺,就是赫連勃勃派人干的!用的是帶‘魏’字的毒箭,故意讓后燕以為是北魏干的!他說只要魏燕開戰(zhàn),拓跋珪就沒空管河套,他就能趁機把鐵弗部的舊部都召集起來,遲早要殺回代來城,為全族報仇!”
林婉清聽后,只覺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這個赫連勃勃,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的心計和狠辣手段。他不僅敢刺殺一國君主,還能將計就計挑動兩國戰(zhàn)火,這份隱忍與智謀,絕非池中之物。若讓他在河套站穩(wěn)腳跟,將來必成北魏的心腹大患。
“他現(xiàn)在勢力有多大了?”慕容軒繼續(xù)追問。
“至少有五千騎兵了!”獨眼山賊趕忙說道,“上個月他剛收服了西邊的黜弗部,又從后秦那邊買了好多鎧甲弓箭。聽說他還在黃河邊筑了個城,叫吳兒城,專門收留從北魏逃過來的匈奴人。那些人都恨拓跋珪入骨,到了他手下個個勇猛得像狼!”
慕容軒與林婉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這個赫連勃勃,既有為父報仇的沖勁,又懂得收攏人心;既敢用極端手段立威,又能對牧民施以恩惠。他就像河套草原上的野火,看似微弱,卻能在風(fēng)的助力下形成燎原之勢。
“此人短短時間內(nèi)能聚攏這么多勢力,定有過人之處?!蹦饺蒈幊烈鞯?,“我們今夜不如去他營地探探虛實,看看這年輕首領(lǐng)究竟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