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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姚萇和符登的最后決戰(zhàn)（二）（第2頁）

遠處，姚萇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囂張得像在宣告什么。他就站在不遠處的土坡上，身披金甲，在火光里像尊魔神，明明身邊空無一人護衛(wèi)，卻沒有一支箭能射得到他——有兩支箭明明瞄準了他的后心，卻不知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擋了一下，偏了方向，扎進了地里。林婉清望著那兩支箭，忽然覺得渾身發(fā)冷。她明明拼盡全力救下了苻尚，卻還是丟了大界，損了五萬部眾，連毛皇后都……勝利明明離他們那么近，近到能摸到姚萇的衣袂，卻又被那只無形的手推開，推得更遠。

慕容軒昏迷前，死死攥著她的手，指縫里滲著血：“婉清，別信……天意……”可他的聲音那么輕，輕得像要被風卷走，連他自己都未必信。

最痛的是平?jīng)鲋畱?zhàn)。那是太元十六年（391年），苻登不甘心連敗，派使者聯(lián)合西秦乞伏乾歸，許以“滅秦后分他關中五郡”，賭上了前秦最后的家底。林婉清勸他謹慎，說乞伏乾歸反復無常，可苻登紅了眼，拍著案幾吼：“不賭一把，難道等著姚萇來殺？！”他望著帳外逃難的百姓，那些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我不能讓他們再受姚萇的苦了！”

林婉清望著苻登鬢邊新增的白發(fā)，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亂世里，人命不如草，天意更難測?！彼业侥饺蒈?，輕聲道：“軒兒，若這次……若這次我們輸了，你就帶著苻尚走吧，別管我了。”

慕容軒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婉清，你說什么胡話？我怎么可能丟下你？”他將《太公秘書》翻得卷了邊，劃出了二十處可以設伏的地點，又親手為她的碎影劍淬了毒，那毒藥是他用十味草藥熬了三天三夜制成的，見血封喉。“婉清，這次我們兵分三路，我從左翼突圍，你護住苻登的中軍，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活著見?！彼嫠稻o了護心鏡的帶子，指尖在她鎖骨處停頓了一下，那里有塊淺淺的疤痕，是去年替他擋暗器時留下的，“等殺了姚萇，我?guī)闳ソ?，那里沒有戰(zhàn)爭，只有桃花?！?/p>

林婉清點點頭，沒說話。她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

平?jīng)龅纳焦壤锝Y(jié)著薄冰，踩上去咯吱作響。苻登的軍隊剛進入谷中，兩側(cè)山上就滾下巨石，堵住了前后去路。姚萇的“陰陽符咒掌”在谷中施展，黑氣化煞，白氣凝冰，氐族騎兵紛紛落馬，有的以為被烈火焚燒，竟發(fā)瘋似的跳進冰冷的溪水中，瞬間凍成了冰坨；有的以為被毒蛇纏身，拔刀自砍，血濺在冰面上，像綻開的紅梅。

林婉清踩著結(jié)冰的溪水沖鋒，碎影劍劈開的冰凌濺在臉上，比刀割還疼。她看見苻登的兒子苻崇被姚萇的部將追殺，提劍追上去，劍刃切開那名部將的脖頸時，忽然發(fā)現(xiàn)對方鎧甲里露出的，竟是百燕會的信物——那個她親手繡的“燕”字香囊，針腳還是她最擅長的盤金繡。

“是你？”她認出是當年長安城救過的孤兒阿武，他曾跪在她面前發(fā)誓，說要一輩子效忠百燕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劍鋒頓在半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武忽然獰笑，嘴角的血沫子混著唾沫：“林姑娘，姚萇許我榮華富貴，良田千畝！這亂世，忠義值幾個錢？你以為殺得了姚萇嗎？他是天選的主！”他抬手射出毒針，針尾閃著幽藍的光。

“婉清！小心！”慕容軒猛地撲過來擋在她身前，毒針沒入他的肩胛，瞬間冒出青黑色的煙。他反手一刀砍斷了阿武的脖子，然后軟軟地倒在她懷里，呼吸急促，“殺了他……我就知道……會有內(nèi)奸……”

林婉清抱住他，感覺懷里的人正在迅速變冷。她抬頭，看見乞伏乾歸的軍隊倒戈相向，他們的旗幟在風中翻轉(zhuǎn)，露出了背面的后秦標記。姚萇站在山坡上鼓掌，身邊的玄影收起了骨笛，正對著她冷笑。她忽然覺得手中的劍有千斤重，每殺一個敵人，就離勝利遠一分，這感覺像個魔咒，死死纏著她。

雪落下來了，不大，卻冷得刺骨。落在慕容軒的臉上，瞬間就化了，像淚。他掙扎著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越來越低：“婉清，別信……什么天意……是我們……還不夠強……”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

林婉清抱著他跪在雪地里，看著姚萇的軍隊像潮水般漫過陣地，看著前秦的旗幟一個個倒下，被馬蹄踏成碎片。她忽然想笑，又想哭。三次大戰(zhàn)，三次都離勝利那么近——近到能看見姚萇頭盔上的紅纓在風中飄動，近到能聞到后秦軍營里飄來的羊肉膻味，近到能數(shù)清玄影骨笛上的孔眼?？擅看蝿倮枷裰搁g的沙，在最關鍵的時刻溜走，被那陣邪風，那支毒箭，那個叛徒，還有那只看不見的手，輕輕一抹，就沒了。

姚萇站在山坡上，雪花落在他的金甲上，不化。他望著山谷里的慘狀，忽然對玄影說：“你看，我說過，天還沒要我死。”玄影諂媚地笑：“陛下是天命所歸，苻登、慕容軒之流，不過是螳臂當車。”

林婉清聽得清清楚楚。她低頭吻了吻慕容軒凍得發(fā)紫的唇，然后慢慢站起來，握緊了碎影劍。劍插在雪地里，劍柄的震顫仿佛來自大地深處，也來自她胸腔里那口咽不下的血。她知道，只要姚萇還活著，這無力感就會一直纏著她，像玄影的毒，深入骨髓?？伤荒芡＃呐绿煲鈺簳r站在姚萇那邊，哪怕每次沖鋒都像飛蛾撲火，她也要殺下去——不為別的，就為慕容軒那句“別信天意”，就為父親臨終前沒說完的“活下去”，就為那些在戰(zhàn)火中受苦的百姓。

遠處的關中風雪正緊，姚萇的慶功酒大概已斟滿。林婉清望著長安的方向，忽然將碎影劍狠狠插進凍土。劍入三寸，仿佛刺中了那冥冥之中的天意，卻只換來一聲沉悶的回響，像極了命運的嘲笑。她扶著慕容軒，一步一步往回走，雪地上留下兩行歪歪扭扭的腳印，延伸向未知的遠方。她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贏，但她知道，只要還能走，就必須走下去——哪怕天不佑她，她也要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