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急切嗎?”邱昌安聽到盧安平定下的時間,略略蹙眉。
理性的分析,其實最應(yīng)該在戰(zhàn)后雙方兩敗俱傷之際,迅速出手做漁翁得利之事,在戰(zhàn)爭之中出手,效果不僅會大打折扣反而會招致雙方聯(lián)手攻殺,是最不明智的下下之策。
“定玄宗內(nèi)有些人需要審判,有些無辜之人他們不應(yīng)該被卷入這場戰(zhàn)爭之內(nèi),因為利益糾葛白白送命?!北R安平點頭,用不帶感情的聲音,緩緩道。
“先生,我無法接受您的提議,我知道您的想法是拯救那些與我們毫不相干,對我們只有仇視的無辜之人??蔀榱四切┤?,我們要付出數(shù)倍的傷亡,要在戰(zhàn)后付出更多的代價用以審判,這真的值得嗎?他們的命是命,難道城中的那些戰(zhàn)士,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他們就活該為了那些人去死嗎?”一個肌肉虬結(jié),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人,擠到了人前,對盧安平表達了他的不滿。
翟尚同一直是這樣心直口快,對盧安平?jīng)Q策的質(zhì)疑毫無保留,將自己乃至周遭一些人的想法都表露了出來。
不只是鍛造區(qū),就是城中的那些人知道了這個決策,也會和翟尚同一樣,反對盧安平的想法,他們所顧慮的一樣,犧牲太大了,若是兩方夾擊,十幾個仙元境出手,哪怕贏了,城中的那些戰(zhàn)士又要死去多少?只是為了審判一些本就要死的人去讓更多的人死亡,這種完全感性的決策他們無法接受。
對盧安平這個城主大膽質(zhì)問,眾人沒有驚訝,因為直言表達自己的想法,是城內(nèi)早就說過的事情,沒有什么上下級之間不可僭越的規(guī)矩,所有想法只要合適表達即可。
面對翟尚同的直言不諱,盧安平不覺得有什么,一旁的胡般卻是面有慍色,他也有著別樣的想法。
“十三年前,城內(nèi)大概有六七百萬人口,十三年的時間,城內(nèi)人口突破了千萬,這其中有十多萬人是僥幸活下來,逃難到隱安城的,他們每個人,每個人都對定玄宗有血海深仇?!?/p>
“我知道,可他們終究只是小部分的人,為了小部分的人,就放棄更多人的安穩(wěn)嗎?”翟尚同搖頭,并沒有被胡般的話打動,他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如果沒有先生,今日的隱安城也會如那般一樣,成為一處絕地,也會剩下幾萬個對定玄宗抱有血海深仇的人。”胡般繼續(xù)說著。
“我知道,可最終我們還是沒有受到傷害,我們與他們沒有仇怨?!钡陨型驍嗔撕愕脑?,斬釘截鐵道。
“不是我們沒有受到傷害,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加害,是因為先生阻止了他們的加害,才讓他們沒有得逞,不是他們沒有傷害?!焙闵袂榧樱瑓柭暦瘩g道:“至于城內(nèi)那十多萬人,他們只是活下來的人,死了的人何止百萬人,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他們朝思暮想的人,方圓百萬里一域,億萬生靈死在了那些畜生的手下,那些與我們毫不相干的人,他們的仇就不用報了是吧?”
“那些想要現(xiàn)在報仇的,大可以自己去,隱安城沒有力量為他們的目的買單。想要我們插手,要等到這場戰(zhàn)爭之后,到時候若是定玄宗不滅,再去復仇,若是滅了,也就不用了,他們罪有應(yīng)得。”翟尚同依舊搖頭,他一副冷靜的樣子,沒有被胡般激動的情緒影響。
“那樣的話,他們的仇就永遠的報不了了?!焙愕驼Z一句之后,緩緩說道:“放任定玄宗被滅,那些無辜者且不說,他們的仇就真的報了嗎?沒有,那些與他們有仇的人只是死了而已,仇怨并沒有了卻,自我安慰的覺得這仇是別人替你報了,然后呢?仇還在,且永遠無法親手去報,他們只能在自我安慰之中逐漸遺忘這個仇恨。不該這樣的,若真的就是這樣的話,先生當年就不該救下我們,不要覺得先生需要我們建立一方勢力,沒有我們先生照樣可以立足于天地之間,是我們需要先生,所以先生救下了我們。現(xiàn)在先生要救下那些人,我們也因為先生有了救下那些人為罹難者復仇的力量,為什么不去做呢?”
“為了意氣就讓城內(nèi)的那些人去死,他們不該現(xiàn)在死的?!钡陨型琅f搖頭,話語之中略帶顫音。
兩人激烈的辯論,鍛造區(qū)的其他人確沒有插話,倒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因為他們兩個人的話太密了,由不得其他人插話,不時有人打量盧安平,想看看先生對這種事的反應(yīng),可惜他們沒有看到任何不悅的表情,臉上反而帶著淡淡的微笑,和他們一樣看著兩人表達自己的想法。
“好了?!鼻癫查_口,終止了這場爭論,“你們的爭論很有意義,但那些人是否愿意,不是你們兩人能夠確定的,這需要最終的決策,需要一些時間。倘若這場戰(zhàn)爭真的要開啟,先生也會與我們一同奔赴這場死亡之戰(zhàn)?!?/p>
“其實我救下你們,救下隱安城,從一開始就抱有著目的,所以我授法長生,散去自己的氣運,彌補你們的后天不足。暮元大世的混亂,該是終止的時候了。”盧安平面對眾人的目光,平靜的坦然相告:“我曾經(jīng)如同今日的他們一樣,被一個混蛋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目的奪走了一切,所有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復仇,比任何人都清楚無法復仇的滋味,我最終失去了一切,殺掉了那個人。同樣的事情發(fā)生,所以我阻止了,只是因為我不想要再度見到那種事情的發(fā)生,可我只救下了近前的隱安城,定玄宗一域,我也就只救下了隱安城。”
眾人在盧安平開口之后無言,只是安靜傾聽,對盧安平的坦然相告,其實沒有什么異樣的神情,不管是否抱有目的,他們的先生是真的救下了他們,即便真的有一天被利用,也會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因為他們的命是先生給的。
“諸如此類的事情,每日每時每刻都在暮元大世之中上演,強者傾軋弱者,長生凌虐凡人,這些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無辜之人被異化淪為幫兇,幸存之人茍活無從復仇。我要的從來不是偏安一處,我要改變著這骯臟的局面,我要終結(jié)永夜的肆虐,重塑暮元大世將所有勢力全部打碎,整個地界再不受永夜的影響,高階長生再無法凌虐下位。
盧安平鏗鏘有力的話語讓眾人陷入到沉默之中,這種話說出來對隱安城眾人來說有些震撼。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實際上有些癡心妄想,暮元大世何其廣闊,定玄宗所統(tǒng)御之地,在其中宛如沙漠之中的塵沙一樣,仙元境也是一樣,看起高高在上,實則在暮元大世之內(nèi)根本不值一提,在此之前戰(zhàn)力只比仙元境強橫,現(xiàn)在已經(jīng)散去了修為的盧安平,張口就要統(tǒng)御暮元大世,說出來有些荒謬了。
可他篤定的話語,讓眾人沒來由的相信,他真的能夠做到。
“定玄宗一域之地不過只是個開始而已,那些長生大族,高高在上的仙家大教,都逃不掉,唯有戰(zhàn)爭,無可避免?,F(xiàn)在涉入到這場戰(zhàn)爭之中,我們起碼還能拯救下那些無辜之人,可以讓那些幸存者完成復仇。救下那些無辜的人,我們也需要他們,未來我們需要更多無辜者,帶著他們一起,改變整個暮元大世,重塑這個混亂的世界。”盧安平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所以沒有什么我們與他們,我們的敵人是定玄宗,是那些高高在上,動輒覆滅一地的混蛋,那些無辜者,那些受害者,都是我們,無分其他?!?/p>
“嗯?!睂τ诒R安平這一連串的話語,翟尚同點了點頭,勉強認同了盧安平的話。
其實打心底里翟尚同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理念,他內(nèi)心之中還是渴求安逸,安穩(wěn)的在一處過完這一生,可開口的是先生,他就愿意相信,他相信先生會造就那種世道。
望著沉默的眾人,坦然相告的盧安平,躬身行禮:“此后各般武器,就仰仗諸位了,安平無以為報,先行一謝?!?/p>
“先生我們何德何能,如果沒有先生,我們又怎么可能有今日這般的安穩(wěn),盡力那是自然的,何必如此?”面對盧安平的大禮,眾人一愣手足無措,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上前想要攔住盧安平。
最終他們也沒有攔住盧安平,各自對望之間,信念有所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