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臨江一座不起眼的茶樓,早已被清空。
二樓雅間,窗戶大開,能俯瞰下方奔流不息的江水,以及江面上那些掛著北涼旗號、往來穿梭如餓狼的巡江快船。
李義山就坐在這窗邊,手中那柄從不離身的羽扇,此刻靜靜擱在桌上,扇面上的鶴羽在江風中紋絲不動。他面前,鋪著一張巨大的江南輿圖,上面用朱砂筆圈畫出數(shù)十個紅點,每一點,都是一張絞索的活扣。
一名“游隼”的統(tǒng)領(lǐng),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后,單膝跪地,聲音壓得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軍師,望海鎮(zhèn)周邊三十里水域已徹底封鎖,所有離港船只皆在嚴密盤查之下。另,‘伏弩’三營已化整為零,潛入沿江各處要津,扮作商販走卒,只待目標現(xiàn)身?!?/p>
李義山?jīng)]有回頭,枯瘦的指尖在輿圖上,輕輕點過一個位于東海之上的孤島標記,那動作,像是在捻滅一粒塵埃。
“不夠?!?/p>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那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統(tǒng)領(lǐng),后頸的皮肉都繃緊了。
“此人,非尋常刺客,亦非江湖草莽?!崩盍x山緩緩拿起羽扇,輕搖著,那雙病懨懨的眸子,比窗外的江水更冷,更深,“你們以為的網(wǎng),在他眼中,或許只是疏可走馬的籬笆。他若想走,憑你們,攔不住?!?/p>
統(tǒng)領(lǐng)的頭顱埋得更低了。
李義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考校身后之人:“若你是他,此刻會往何處去?”
“北上,與莽族合流;或東渡,遠遁海外?!苯y(tǒng)領(lǐng)不假思索地回答。這是最合乎情理的推斷。
李義山的嘴角,終于牽起那抹熟悉的、毒士特有的譏誚弧度。
“所以,本軍師才讓你們將重兵,都壓在這兩條路上?!彼D(zhuǎn)過頭,那雙病眸第一次正視著這名心腹,“這是陽謀。我就是要讓他看到,這兩條路,是死路。我要逼他……走我為他留下的第三條路?!?/p>
他用羽扇的扇柄,在輿圖上,從那座孤島,朝著內(nèi)陸,劃出了一道詭異的弧線。
“人被追到極致,總會下意識地逃向最繁華、最人多眼雜之地,以為能魚目混珠。我要他進這江南水鄉(xiāng)的……迷魂陣里來?!?/p>
“然后,關(guān)門,放狗。”
……
孤島之巔,陳凡霍然睜眼。
在他開啟的“望氣”之術(shù)下,整個世界都變了模樣。
以這座孤-島為中心,四面八方,無數(shù)道由鐵血煞氣與陰冷殺機交織成的黑紅色線條,正從江南內(nèi)陸延伸而來,在海面上空,緩緩編織成一張覆蓋天地的巨網(wǎng)!
這張網(wǎng),脈絡分明,疏密有致,封死了向北與向東的所有通路,卻唯獨在西面,通往江南腹地的方向,留下了無數(shù)看似可以穿過的“空隙”。
“好個李狐貍……這是料定了我不敢硬闖,想把我這條魚,趕進他挖好的池塘里,再慢慢用網(wǎng)兜撈么?”
陳凡非但沒有驚懼,反而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里,帶著一種棋逢對手的酣暢。
他緩緩站起身,那剛剛突破、足以鎮(zhèn)壓一方海域的“準陸地神仙”氣機,竟在他起身之后,如潮水般退去,收斂,最終被他盡數(shù)壓縮回丹田氣海,完全融入了那枚纏繞著青赤龍氣的白金劍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