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會客廳里,炭火盆燒得正旺,暖意融融。馬騰斜倚在太師椅上,聽著馬母與公孫柔閑聊,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馬母問起幽州的風土,公孫柔便笑著說些草原上的趣事;馬母念叨起馬超小時候的頑皮,公孫柔便順著說“涼王年少時定是英氣過人”,句句都熨帖在馬母心坎上。
馬母越聽越歡喜,拉著公孫柔的手不放,眼角的皺紋里都盛著笑意:“姑娘這性子,真是討喜。瞧著端莊大方,說話又貼心,比我那幾個毛躁的兒子強多了?!?/p>
公孫柔含笑應著,姿態(tài)謙遜,眼神卻時不時往李儒那邊瞟,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催促。
李儒坐在另一側,手里端著茶盞,指尖卻冰涼。他聽著公孫柔那番滴水不漏的話,只覺得心里“突突”直跳——這姑娘哪里是乖巧?分明是把馬母哄得團團轉!當年在幽州,他可是親眼見過她為了替公孫瓚爭取糧草,在帳前與幾位老將據(jù)理力爭,那股子潑辣勁兒,半點不輸男子。如今這般柔婉模樣,多半是為了那樁事做鋪墊。
馬騰打了個哈欠,渾然不覺其中關竅,只覺得這公孫姑娘確實不錯,配得上公孫家的名聲。他瞥了眼坐立不安的李儒,還以為他是在琢磨公孫柔此行的來意,便低聲道:“先生,你看這姑娘……”
話沒說完,就被廊下傳來的腳步聲打斷。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董白、盧婉帶著蔡文姬等人走了進來,一時間,廳內的氣氛又添了幾分亮色。
董白的笑聲像一串碎銀滾進廳里,人還在廊下,聲音已先一步撞開了門簾:“聽說公孫妹妹來了?快讓我瞧瞧是哪般人物。”
話音未落,一群女子已款步而入。董白一身水紅裙衫,走在最前,身后跟著穿月白襦裙的蔡文姬,綠衫的張符寶……果然是一群鶯鶯燕燕,把廳內映照得亮堂了幾分。
馬母笑著松開公孫柔的手,轉身去拉董白:“可算來了,白兒你瞧——”
公孫柔剛站起身,目光掃過人群,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這一眼望去,七八位女子環(huán)佩叮當,衣香鬢影間,最惹眼的不是嬌俏的董白,也不是溫婉的蔡文姬,而是站在稍后方的那位——一身素色衣裙,未施多少粉黛,卻自帶一股沉靜雍容的氣度,眉眼間是歷經(jīng)世事的淡然。
是盧婉。
公孫柔的指尖猛地攥緊了袖口,指尖掐進掌心。先帝皇后……她怎么會在這里?
當年她入宮為妃,盧綰是中宮皇后,她還為了皇后之位鬧過,如今故人相見,再加上周遭這些與西涼軍淵源頗深的女子,公孫柔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臉上熱一陣冷一陣,連帶著呼吸都滯澀了幾分。
“柔兒,來,我給你介紹?!瘪R母渾然不覺她的局促,拉著她往人群里走,“這是白兒,董家的姑娘,你們該見過的;這位是蔡文姬,才情冠絕洛陽的;還有符寶,性子最是爽朗……”
她一一指過,最后停在盧婉面前,笑道:“這位是盧婉,你們先前怕是沒機緣碰面,都是自家姐妹,往后多親近?!瘪R母確是不知道二人之間的淵源。
盧婉對著公孫柔頷首淺笑,目光平和無波,仿佛只是見一位尋常的世家小姐,輕聲道:“公孫姑娘。”
那聲“姑娘”喚得客氣,卻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公孫柔強裝的鎮(zhèn)定。她慌忙低下頭,屈膝還禮,聲音細若蚊蚋:“盧……盧姐姐?!?/p>
明明曾是宮墻內的“敵人”,如今卻要以“姐妹”相稱。公孫柔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眼角的余光瞥見蔡文姬正溫和地望著自己,董白也眨著玩味的眼睛,越發(fā)覺得手腳都沒了安放處。
馬母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柔兒是公孫瓚將軍的千金,這次來長安,可要多住些日子,讓白兒她們陪你四處逛逛……”
公孫柔勉強擠出笑容應著,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
公孫柔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披風的系帶,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角落里的李儒。當時在并州,李儒明里暗里的引導,而涼王馬超,他不僅容貌英挺,那份縱橫沙場的豪邁與護佑一方的擔當,更是世間少有的氣魄。那時她便動了心,覺得這樣的男兒才配得上公孫家的女兒。
父親公孫瓚失了幽州,銳氣漸消,而對于馬超拱手將并州相讓,感激非常,常對她說“西涼勢大,若能結親,于公孫家也是個最好的歸宿”。她聽著,心里那份對馬超的傾慕便越發(fā)清晰。此番聽說馬超凱旋,父親一暗示,她便主動請纓前來,想著有李儒先前的鋪墊,再加上自己也算得上門當戶對,容貌也不輸常人,本是胸有成竹。
可此刻站在這會客廳里,看著眼前這一眾女子,她心里那點底氣竟一點點散了。董白明艷動人,眉宇間帶著爽朗的英氣;蔡文姬溫婉嫻靜,眼底藏著訴不盡的才情;張符寶姐妹嬌俏活潑,像朵帶露的花;更別提盧婉,那份歷經(jīng)風雨沉淀下的雍容,是她遠遠不及的。
這些女子,哪一個不是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