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瑞齊雙手掩面,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口中不斷重復著伊莎貝爾的名字,以及一些破碎的懺悔詞。這個曾經(jīng)在曳影鎮(zhèn)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正當卡琳要走時,他那忽明忽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的執(zhí)念呢?”
阿姆瑞奇的聲音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又像是在尋找某種虛妄的平衡,“卡琳隊長,難道你就沒有嗎?”
執(zhí)念……卡琳的瞳孔中閃過復雜難明的神色。她當然有她的執(zhí)念,只是那執(zhí)念早已被層層冰封,深埋在名為“任務”和“職責”的冰層之下,輕易不肯示人。
她沒有回答那個已經(jīng)失去意義的問題。她轉(zhuǎn)過身,對一直守在一旁、臉色同樣難看的巴赫隊長點了點頭:
“巴赫隊長,如你所見,他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不太穩(wěn)定,但他的罪行必須得到公正的審判。有勞嚴加看管,絕不能讓他自盡或逃離。我會立刻前往落葉谷,解救人質(zhì)并回收那枚危險的戒指。后續(xù),我會將所有證據(jù)和人犯一并移交行省,由他們進行最終的發(fā)落?!彼桃鉀]有提及“老頭兒”和關(guān)于天空裂縫的更深層猜測,只將事情控制在“地方官員勾結(jié)匪徒,并私藏危險物品”的層面。
她沒有過多解釋,巴赫在目睹了剛才的一切后,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
巴赫也不是傻子,明白卡琳不想提及的部分,以及原因。
他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長官放心,屬下明白?!彼粗⒛啡瘕R的眼神,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驚和憤怒,轉(zhuǎn)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卡琳不再停留,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鎮(zhèn)長的事情和安的下落都暫時解決了,她需要盡快找到那個神秘的“老頭兒”,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需要從他那里得到解答。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老頭兒”并沒有離開鎮(zhèn)子。當卡琳帶著伊利絲,在鎮(zhèn)上一家還算像樣的藥鋪里找到他時,他正為了一株干癟的、據(jù)稱能“強筋健骨”的草藥,和那個眼睛都懶得睜開的藥鋪老板爭論得面紅耳赤。
“……我跟你說,老板,你這藥,最多值三個銅子兒!你看這成色,都快成草干了!還要五個?你怎么不去搶?。 薄袄项^兒”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柜臺上的草藥,唾沫橫飛,那副斤斤計較的市儈模樣,與他在書房中那種洞悉一切的高深姿態(tài)判若兩人。
藥鋪老板也是一臉無奈:“這位老先生,這已經(jīng)是我們店里最好的‘龍筋草’了,最近雪化了但卻不見水量增長,大多數(shù)藥材都是這樣子,這東西本就難尋……”
卡琳輕輕咳嗽了一聲。
看見卡琳和伊利絲如同兩尊冰雕出現(xiàn)在藥鋪門口,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線,“老頭兒”的爭辯聲戛然而止。他悻悻地瞪了藥鋪老板一眼,極不情愿地從懷里摸出五個銅幣,拍在柜臺上,抓起那株草藥,胡亂塞進自己那個鼓鼓囊囊的藥囊里,嘟囔了一句:“算我倒霉?!?/p>
“我們談談?!笨盏穆曇艉芷届o。
“老頭兒”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藥鋪老板那張寫滿好奇的臉,撇了撇嘴:“你來的可真是時候?!?/p>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影響人家做生意?!笨諞]有接老頭的話。
老頭翻了個白眼。
卡琳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鎮(zhèn)子邊緣,一座早已廢棄的、用作烽火了望的石制鐘樓頂部,成了他們臨時的會談地點。這里地勢較高,可以俯瞰大半個曳影鎮(zhèn),也能及時發(fā)現(xiàn)任何可能的接近者。伊利絲、格里夫、賽提和費舍爾早已在此等候,他們神色警惕地將“老頭兒”圍在中間,無形的壓力讓這個不大的平臺上的空氣都顯得有些凝滯。
“老頭兒”卻毫不在意,他隨意地找了塊還算干凈的地方坐下,從藥囊里掏出剛剛買的那株“龍筋草”,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又嫌棄地搖了搖頭。
卡琳的目光從他那張半掩在兜帽下的臉上掃過,沒有繞彎子,直接切入主題:
“你到底是誰?納罪教,與你又是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得知寒山‘天空碎片’的事?來曳影鎮(zhèn),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一連串的問題,連珠炮般拋出。
“老頭兒”停下手里的動作,將藥放回囊中,他抬起眼皮,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是難以捉摸的光:“問題還真不少。不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