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不是鹿魔,也不是黑雨,而是伊莎貝爾夫人那張在燭光下扭曲的臉,以及她口中那些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媽媽”和“寶貝”。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回蕩。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厚重的窗簾上投下柔和的光暈,讓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平靜、那么美好,像故事書里公主的房間。
但安知道這不是。
她的身體還殘留著昨夜的顫栗,喉嚨因為哭喊而干澀發(fā)疼。她坐起身,柔軟的床墊陷下去一塊。房間里的一切都精致得不可思議——雕花的木床、繡著繁復(fù)花紋的被褥、角落里堆滿的嶄新玩具、衣柜里掛著的漂亮裙子??蛇@些都無法驅(qū)散她心底冰冷的恐懼。
她跳下床,光著腳跑到門邊,小手握住門把手,用力向下壓。紋絲不動。她又試著推、拉,甚至用小小的拳頭敲打,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仿佛敲在棉花上,沒有回音,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隔絕感。
她被困住了。
伊莎貝爾夫人很快就來了。她穿著一身絲綢長裙,臉上帶著那種讓安感到陌生的、僵硬的笑容。她的聲音依然溫柔,但那種溫柔里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寶貝醒啦?睡得好嗎?”伊莎貝爾夫人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想摸安的頭發(fā)。
安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她的臉上帶著那種讓安感到不安的笑容,聲音輕柔得像羽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硬。她沒有打安,沒有罵安,只是用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安,這里是她的家,她是安的媽媽,安應(yīng)該聽媽媽的話,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只有這里是安全的。
她教安新的稱呼,糾正安的坐姿、吃飯的習(xí)慣,甚至安看東西的眼神。她會用手指輕輕撫摸安的臉頰,但那觸感冰冷,讓安想起冬夜里結(jié)霜的窗戶。
她開始給安講一些安聽不懂的話,關(guān)于“規(guī)矩”、“教養(yǎng)”、“成為一個好孩子”。她的眼睛盯著安,眼神里有一種病態(tài)的、狂熱的光芒,仿佛安是她精心制作的玩偶,必須按照她的意愿來塑造。她會糾正安坐姿,要求安用特定的方式拿餐具,甚至規(guī)定安什么時候可以玩玩具,什么時候必須安靜地坐著,連吃什么東西,要幾口都被要求著。
““安,看著媽媽的眼睛,”
伊莎貝爾夫人說,她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狂熱的光,“你現(xiàn)在是媽媽的孩子了,要乖乖的,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都是過去,從今以后,你只有媽媽。”伊莎貝爾夫人用一種近乎催眠的語調(diào)說著,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安的臉頰,那觸感冰冷而僵硬。
安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像一只巨大的手,溫柔卻堅定地將她按進一個陌生的模具里。她試圖說“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有媽媽”,但伊莎貝爾夫人的眼神會變得銳利,聲音雖然不變,卻帶著一種讓安不敢再說下去的威脅。
她害怕了,像一只被捕獲的小動物,本能地選擇了順從,至少表面上是。她學(xué)著點頭,學(xué)著微笑,學(xué)著說出那些讓她感到惡心的詞語。
在伊莎貝爾夫人離開后,房間再次陷入寂靜。安感到一種比昨夜更深的絕望。昨夜的恐懼是直接的,像野獸的爪牙;今天的恐懼是緩慢的,像毒蛇的纏繞。她被困住了,被這個溫柔而瘋狂的女人困在了這個漂亮的牢籠里。
在伊莎貝爾夫人離開后,房間又恢復(fù)了寂靜。安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和恐懼。她開始在房間里游蕩,不再是好奇,而是帶著一種被困者的審視。她用小手摸索著墻壁,摸索著家具的邊緣。
她開始在房間里走動,試圖找到任何可以逃出去的辦法。她檢查了門,依舊緊閉。她又跑到窗戶邊,再次嘗試打開它。窗戶很重,她用盡全身力氣,把小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向外推。窗戶紋絲不動。她看到窗框最上面有一個金屬的搭扣,上面掛著一把看起來很結(jié)實的鎖。鎖死了。只有伊莎貝爾夫人才有鑰匙。
一無所獲的安,身心俱疲的躺倒在床邊的地毯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床板的內(nèi)側(cè)。那里有一塊木頭顏色稍深的地方,似乎被什么東西刮擦過。她好奇地湊上前,用手指摸了摸。
粗糙的觸感讓她一愣。那不是自然的紋路,而是人為刻上去的。
她趴在地上,仔細看去,有許多歪歪扭扭的刻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看到床板內(nèi)側(cè)刻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線條。有像是指甲抓撓留下的痕跡,一道一道,帶著絕望的深度。還有一些更規(guī)整一些的刻痕,像是用什么尖銳的東西刻上去的。
她看到了一些她不認識的符號,像小蟲子一樣扭曲。那是羅維尼亞的文字,她當然看不懂。但她也看到了一些簡單的圖案——一個被線條框住的小人,小人的眼睛里流著眼淚;一扇上面畫著一把鎖的門;一些抽象的、帶著尖角的形狀,像痛苦的尖叫。
安雖然不識字,但她能感受到這些刻痕中蘊含的情緒。那是一種強烈的、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絕望。這些痕跡,是大概是以前住在這里的孩子留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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