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7章 雙面之扉（第1頁）

靠近外城墻的領(lǐng)主軍營地，地下的儲藏室，與其說是避難所，不如說是一口被遺忘的、正在緩慢積水的棺材?？諝饽郎林?，帶著濃郁的土腥、鐵銹、以及一種更令人不安的、類似腐肉和焦油混合的刺激氣味——那是從奧菲斯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里幾支插在空罐頭里的軍用蠟燭，火焰在潮濕的空氣中掙扎跳躍，將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布滿霉斑和水漬的石墻上，如同活物般蠕動。

艾丹背對著燭光，站在最深的陰影里。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仿佛一張拉滿的弓。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他的目光像被釘子釘住一樣，牢牢固定在房間中央那具躺在染血的領(lǐng)主軍旗上的“東西”——他曾經(jīng)宣誓效忠的領(lǐng)主，奧菲斯五世。多看一眼，都像是有無形的銼刀在反復(fù)刮擦他最敏感的神經(jīng)，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反胃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雖然年邁但眼神堅毅、身姿挺拔的領(lǐng)主了。眼前這堆由破碎的半個肢體、增生骨質(zhì)和不斷滲出的粘稠黑泥構(gòu)成的聚合體，只是一個承載著無盡痛苦和扭曲力量的容器。黑泥從他身上的每一道裂口中汩汩冒出，緩慢地在身下的軍旗上匯聚成一片不斷擴大的、閃著油膩光澤的沼澤。每一次粗重而濕漉漉的呼吸聲，都像是溺水者在最后掙扎，伴隨著液體從狹窄縫隙中擠壓通過的咕嚕聲。

佩里爾癱坐在離奧菲斯不遠的墻角，像一灘被抽去骨頭的爛泥。他那身原本象征著神圣和權(quán)威的鑲金邊長袍，此刻被血污、泥漿和奧菲斯身上濺出的黑泥弄得污穢不堪。胸前那枚代表神憐教會的金色圣徽歪斜地掛著，黯淡無光，在跳躍的燭火下，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無意識地、神經(jīng)質(zhì)地摳挖著身下粗糙的地面，指甲深深嵌入泥土和碎石的混合物中，磨破了也毫無知覺。他的嘴唇微微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盯著地面某處，仿佛靈魂早已抽離。

亞德里安站在房間相對空曠的一側(cè)，離那兩人都保持著幾步的距離。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仿佛這地下室的空氣都被抽干了。他的目光無法控制地在奧菲斯那恐怖的形態(tài)和佩里爾那崩潰的模樣之間來回游移，每一次掃過，都讓他的心臟像被冰冷的手攥緊。喉嚨干澀發(fā)緊，他想開口說些什么，打破這令人發(fā)瘋的寂靜，卻發(fā)現(xiàn)聲音像是被堵住了。他下意識地摸著口袋里的那顆橡樹種子，這給了他一絲虛幻的慰藉，但指尖傳來的顫抖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惶恐。

“佩里爾大人……”他終于強迫自己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不像他自己的。

“奧菲斯…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之前說的…‘誓言之甲’…王室血脈…還有那個‘儀式’…究竟是為了什么？”他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每一個詞都問得異常艱難。

佩里爾的身體像是被這句話刺了一下，微微一顫。他緩慢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亞德里安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仿佛認出了他。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發(fā)出幾聲意義不明的氣音，然后，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幾個嘶啞的字眼。

“是…王城的命令…”他的聲音像是生銹的鉸鏈在轉(zhuǎn)動，“半年多以前…一份急令…繞過了所有人，直接送到了我的手上?！?/p>

話音剛落，躺在地上的奧菲斯突然發(fā)出一聲壓抑的、仿佛來自胸腔深處的痛苦呻吟。他的身體猛地痙攣了一下，幾塊松動的盔甲碎片叮當(dāng)落地。更多的黑泥從他臉上的縫隙中溢出，順著扭曲的輪廓滑落，滴在地面上，發(fā)出“嗤嗤”的輕微腐蝕聲，升起一縷縷白煙。

那一刻，某種無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佩里爾的腦海，將他徹底淹沒。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驚恐而渙散，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改變了一切的夜晚。

——

領(lǐng)主宮書房，佩里爾回憶中那個夜晚

燭火將奧菲斯的書房照得亮如白晝，但氣氛卻異常凝重。厚重的橡木書桌上攤著地圖和文件，一切都井井有條，與此刻地下室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奧菲斯背對著窗戶站著，手中緊緊攥著那份來自王城的、蓋著王國教會最高級別燙金火漆印的信函。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cè)影，但緊鎖的眉頭和抿緊的嘴唇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安。

“王國教會的直接召回？”

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不是通過國王…甚至沒有經(jīng)過樞密院…他們憑什么直接命令一位世襲領(lǐng)主？”他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站在書桌旁的佩里爾，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佩里爾，我的朋友，以你對教會的了解，這正常嗎？”

佩里爾穿著整潔的執(zhí)事袍，胸前的圣徽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他看起來比現(xiàn)在狀態(tài)好得多，也…盲目得多。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圣徽光滑的邊緣，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擔(dān)憂和某種興奮的復(fù)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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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菲斯，這確實不尋常?！彼卮?，聲音比平時略顯急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但信上說得非常清楚，奧倫西亞的‘神之遺產(chǎn)’…我們王國賴以生存的根基…它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退！，王都現(xiàn)在一定非?；靵y。也許…也許教會認為情況緊急，需要采取非常手段?！?/p>

他向前一步，語氣變得懇切：“信上提到了‘火源’…提到了需要額外的王室血脈，來承擔(dān)‘續(xù)接圣焰’的儀式。奧菲斯大人，這或許是神給予您的指引！一個證明您血脈價值、穩(wěn)定王國、也是…重振奧菲斯家族榮光的機會！”

奧菲斯沉默地看著他，眼神復(fù)雜。他走到書桌旁，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續(xù)接圣焰’…聽起來可不像是什么輕松的差事。佩里爾，你我都知道，我這一支雖然古老，但并非嫡系。歷朝歷代這種事都是由國王親自進行，雖說大王子多年前就因天災(zāi)離世，但現(xiàn)在，讓我一個早就脫離王都的邊陲領(lǐng)主，去觸碰王國最核心的秘密？”

他拿起那封信，紙張在他指間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而且，呵，你看這，‘些微代價’？…你們教會啊，措辭總是這么…語焉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