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章 鹿與血（第1頁）

崎嶇山道如一條生滿鱗片的巨蟒，在鉛灰色山脊間扭曲盤桓。碎石嶙峋，荊棘叢生，越往深山行進(jìn)，植被愈發(fā)稀疏，空氣也變得寒冷而潮濕，倒懸的枯枝將最后一線天光絞碎成斑駁的光屑，樹林深處陰影幢幢，仿佛潛伏著無數(shù)雙窺伺的眼睛。安能清晰感受到寒意正順著脊椎游走——隨著海拔攀升，連苔蘚都開始拒絕生長，只留下鐵銹色的巖壁吞吐著濕冷霧氣。

安緊緊跟在雷蒙德身后，小小的身影在粗獷的匪徒隊伍中顯得格外單薄。她沉默寡言，眼神卻異常的專注，如同幼獸般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枯枝敗葉鋪滿地面，發(fā)出令人不安的窸窣聲，腐爛的樹木散發(fā)出潮濕的霉味，空氣中還隱約飄散著一絲腥臭，那是變異生物留下的痕跡。

隊伍行進(jìn)的速度很快，雷蒙德和他的手下似乎急于趕路，馬蹄踏碎了山林的寂靜，也驚起了林間棲息的鳥雀，它們發(fā)出驚恐的鳴叫，撲棱著翅膀飛向更加幽深之處。安默默地記下沿途的路徑，每一顆奇特的樹木，每一塊突兀的巖石，都成為了她腦海中逃生路線的標(biāo)記。幾步步開外，雷蒙德斗篷上銅扣的反光時隱時現(xiàn)。這個獨眼男人始終保持著精準(zhǔn)的距離控制，既讓安能看見隊伍最前端的馬匹揚蹄時掀起的腐葉，又確保她的逃跑路線被三個持弩手完全封鎖。

環(huán)境越來越惡劣，原本還算平緩的山路變得陡峭崎嶇，稍有不慎便會滑倒?？諝庵械撵F氣也越來越濃重，能見度極低，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行走在幽冥之中。樹木的枝干扭曲怪異，如同無數(shù)只伸向天空的鬼爪，樹皮上布滿了瘤狀突起，像是某種病變的征兆。就連原本灰暗的天空，也變得更加壓抑，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天空中那道深不見底的裂縫中仿佛隨時都會有什么傾塌下來。

討伐隊的士兵們也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疲憊和饑餓侵蝕著他們的耐心，粗言穢語和抱怨聲不絕于耳。幾個手下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

“他娘的，這什么鬼地方，路越來越難走了?！?/p>

“是啊，這臭丫頭到底要帶我們?nèi)ツ膬?？這山里除了石頭就是爛樹葉，連根鳥毛都看不到。”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霧氣…是不是太濃了點？”

“閉嘴！”雷蒙德不耐煩地呵斥道，

“少他娘的廢話！跟著小向?qū)ё呔褪橇?！誰敢再啰嗦一句，老子割了他的舌頭！”

他語氣粗暴，充滿了戾氣，士兵們立刻噤若寒蟬，不敢再發(fā)出任何抱怨。

雷蒙德騎在馬上，臉色陰沉，右眼不停地跳動，似乎也感受到了山林中潛藏的危險氣息。他不停地催促隊伍加快速度，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身后追趕著他們。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最后的余暉也被濃霧吞噬，樹林中變得伸手不見五指。雷蒙德不得不下令扎營，士兵們疲憊地卸下行囊，開始生火。篝火噼啪作響，驅(qū)散了些許黑暗和寒冷，卻無法驅(qū)散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霾。

安默默地坐在篝火旁，背靠著一棵粗壯的古樹，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tuán)。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眼神卻在篝火映照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白天發(fā)生的一切，在她腦海中不斷回放，雷蒙德的虛偽笑容，手下們的粗暴舉動，以及隊伍中彌漫的焦躁和不安，都讓她更加確信，這伙人絕不是什么領(lǐng)主軍隊，而是一群亡命之徒。

尤其是雷蒙德腰間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那截暗紅布料，上面繡著的雙頭蛇纏繞荊棘的標(biāo)志，深深地印刻在安的腦海中。她終于回想起亞德里安牧師曾經(jīng)給她講過的故事，在那些泛黃的圣典殘頁中，她曾見過類似的圖案，那是罪神的標(biāo)記，是那些崇拜黑暗，褻瀆神明的邪教徒的象征。牧師說過，那些人自稱“納罪教”，說既然神憐教會宣揚神怒是因為間萬物皆有罪，與其懺悔贖罪，不如直接崇拜罪惡本身。這個組織由來已久，如今早已墮落成藏污納垢之地，無數(shù)流寇和極端團(tuán)體都借著這個名號作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兇惡程度絲毫不亞于邪魔野獸，是這片末世荒原上，最令人恐懼的存在之一。

安的心沉了下去，她終于明白，自己是羊入虎口，落入了一群比野獸更加危險的惡徒手中。她之所以自告奮勇帶路，并非一時沖動，而是在深思熟慮之后做出的決定。她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這群匪徒，硬碰硬只會是死路一條。她提出帶路，一是為了將這些人引離村莊，盡可能地保護(hù)爸爸媽媽和其他村民的安全，將這群惡狼引開，或許村莊還能有一線生機，因為她發(fā)現(xiàn)這伙人一直都很著急像是在躲著什么；二是她也想借著進(jìn)山的機會，尋找一些可能治好老歐科的草藥，深山老林中，或許還隱藏著一些希望。更重要的是，她盤算著，將這些人引到變異生物出沒頻繁的區(qū)域，借助山林的復(fù)雜地形和變異生物的襲擊，制造混亂，或許能找到機會逃脫。但現(xiàn)在看來，她的計劃，似乎充滿了危險和變數(shù)。這群納罪教徒，比她想象的更加狡猾和殘忍，她一個小女孩，又如何能從他們手中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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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安思緒紛亂之際，一陣低低的說話聲，從不遠(yuǎn)處的陰影中傳來。那是雷蒙德和幾個心腹，他們避開其他人，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什么秘密。安悄悄地豎起耳朵，努力分辨著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

“……他娘的，這鳥村子可真窮，這點破糧食根本撐不過半個冬天，再這么下去，兄弟們都要餓肚子了?！币粋€粗獷的聲音抱怨道。

“為什么非得找這個小鬼帶路??？那些老家伙肯定比這小孩更了解這里吧?！绷硪粋€聲音帶著一絲懷疑。

“管他呢，……明天白天，問清楚那小丫頭山里的路，還有水源和獵物的位置……”

雷蒙德粗糲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陰狠。

“問清楚之后呢？隊長，我們真的要帶上這個拖油瓶嗎？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用？”

另一個聲音帶著不耐煩，似乎對安的存在感到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