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露難色,像是在思索該如何解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墨海,吃的不是船,是人的腦子,還有生氣?!?/p>
“開船這活兒,在歌德伯格隨便找個孩子都能上手,但是,開出去了以后呢?你見過會跟著船動的礁石嗎?知道在哪里,什么情況下會突然出現(xiàn)漩渦嗎?就算你能把‘海星號’修得跟新的一樣,也沒人敢跟你走。”
他沉聲說,“你沒有瘋巖那本比他命還重要的航海資料本。那上面,記著幾十年來,用數(shù)不清的同伴的命換來的航線,每一個能開特制船遠航的船長,都有自己的資料本,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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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在耳語:“尤其是……中間要穿過‘緘默海域’。那地方……那地方就不是活人該去的?!?/p>
他身邊的瘦高水手聽到這個名字,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索,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背后的潛水魚鰾收縮肉眼可見的急促了起來。
“那段路……”
壯漢的眼神變得空洞,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回憶,“每次靠近前,船長都會把我們所有人,是除了他自己的所有人,都鎖進船艙。那地方?jīng)]窗戶,沒燈。從進去到他來開鎖,我們會用沾了油的布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絕對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絕對不能睜開眼睛?!?/p>
“那里面……有什么?”伊利絲忍不住問。
“不知道?!眽褲h搖頭,眼中是深可見骨的恐懼,“我們只能感覺到,船一開進那片水域,就變得異常平穩(wěn),一點顛簸都沒有,沒有浪,沒有風,就像在凝固的油里滑行。然后……那聲音就開始了?!?/p>
“不是歌聲,也不是什么怪物的吼叫。”
瘦高水手接過了話頭,他的聲音在發(fā)抖,“是種……沒法形容的聲音。它不像是從耳朵里聽見的,倒像是直接從你腦子里長出來的。有時候像無數(shù)人在你耳邊用不同的語言同時說話,你一個字也聽不懂,但就是覺得在呼喚你;有時候又是什么聲音都沒有,但你就是‘知道’,有東西。”
“而且,你們會盲航嗎?…”壯漢的聲音也帶上了顫音,“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里,你會……你會感覺到,有東西從你的皮膚上滑過去。像沒骨頭的海蛇,卻沒有一點溫度…從你的腳脖子,也可能是其他地方,慢慢的爬上來,然后像是在挑選商品那樣,一點一點的掃過你全身。但你身上,卻感覺不到任何重量,事后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你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直到船長的腳步聲出現(xiàn)在艙門外,來給我們開鎖。”
說這些話時,安明顯能看到這個水手緊握著雙手。
“如果睜開會怎么樣?”伊利絲追問,這也是卡琳和安他們想要問的。
“怎么樣?哈,不會怎么樣,至少活下來的沒人試過,船長也許知道,但幾乎每次過那里時,總會少一兩個不按要求做的家伙。就那么沒了,什么也沒留下?!?/p>
酒館內(nèi)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遠處其他桌上不清不楚的醉話,和窗外呼嘯的海風聲。
“那資料本?在哪里?”
水手還沒完全從恐懼中脫離,吸著冷氣,強迫自己回歸現(xiàn)實,告訴卡琳。
“船長一直帶在身上,從來不單獨拿出來。所以,還是別想了,”
看來,沒有任何可能了。唯一的出路,還是必須找到船長,再不濟,或者他的那本資料本??墒?,該去哪里找?今天跑了一天,到頭來卻是又回到了原點。
“好吧,謝謝了”她與水手告別,帶著隊員和安起身離開。
水手沒有回應,只是呆呆地坐在原位,酒也不喝了。
一行人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酒館時,夜幕已經(jīng)悄然降臨。
街上變得更加空曠,只有幾盞在海霧中顯得格外昏黃的、掛在倉庫外的防風燈,照亮著腳下濕滑的道路。
卡琳看了一眼身邊那個拉著自己衣角、強撐著倦意的小女孩,又看了看隊員們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她知道,在沒有新方向之前,繼續(xù)在黑夜的港口里盲目搜尋,除了消耗體力,毫無意義。
“先找個地方過夜?!笨盏穆曇舸蚱屏顺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明天再繼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