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劍順雨!)
“嗤——!”劍鋒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柳生武士所有的動作瞬間凝固,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截從自己咽喉下方刺入的冰冷劍刃。劇痛和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來,他張著嘴,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滾燙的鮮血混合著氣泡從創(chuàng)口噴涌而出。他眼中的兇光迅速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和茫然,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跪倒在泥濘之中,再無聲息。
另一邊,另一名擅長制造幻象的武士正與一名龍家高手纏斗。他的刀法詭異多變,太刀揮舞間,竟在身前幻化出重重疊疊的刀影,虛實難辨,如同春日湖面上彌漫的朦朧霞光,讓人目眩神迷,難以捕捉其真實的攻擊軌跡。
「柳生新陰流霞!」(柳生新陰流霞?。?/p>
與他交手的龍家高手顯然也感到了棘手。面對這片迷幻的刀光“霞霧”,他不得不放慢腳步,手中長劍謹慎地劃著防御的圈,眼神銳利如鷹,試圖從這重重幻影中找出那致命的一刀。
“有點意思?!饼埣腋呤值驼Z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他不再急于搶攻,反而微微閉目凝神了一瞬,仿佛在感受著雨水的滴落、風的流動、以及那刀光幻影中細微的氣息變化。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瞳孔深處仿佛有寒星閃爍。他捕捉到了!在無數(shù)晃動的虛影中,一道微弱但真實的氣流擾動!
沒有絲毫猶豫,他動了!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突然釋放,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之箭!手中的長劍不再追求繁復的招式,摒棄了一切花哨,只剩下最純粹、最直接、最極致的速度!一道筆直的、凝聚了所有殺意與力量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無視了所有虛假的“霞光”,精準無比地刺向那擾動氣流的核心——武士的咽喉!
(龍劍刺行?。?/p>
這一劍,快!準!狠!凝聚了精氣神,將所有的力量和速度都灌注于一點!那武士臉上的得意和迷惑瞬間被無邊的驚駭取代。他看到了那道致命的寒光,快到他思維都來不及反應!他想格擋,想閃避,但身體的動作遠遠跟不上意識!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冰冷的劍尖,如同死神的手指,點向自己的咽喉!
“噗!”輕微的穿透聲。武士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他手中的太刀無力地垂下,身體晃了晃,最終帶著一臉的不甘和難以置信,向前撲倒在冰冷的泥水里。他精心營造的“霞”之幻境,在絕對的速度和力量面前,如同肥皂泡般脆弱地破滅了。
戰(zhàn)斗在泥濘的洼地上瘋狂上演,如同地獄在人間打開了一道縫隙。刀劍的碰撞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垂死的慘嚎、憤怒的咆哮、還有那永不停歇的雨聲……交織成一首殘酷而血腥的死亡交響曲。血水不斷潑灑在泥地上,又被雨水沖刷、稀釋,染紅了大片大片的區(qū)域,濃重的血腥味在濕冷的空氣中彌漫,令人作嘔。
龍家的人,如同黑色的磐石,在武士們洶涌的人潮沖擊下屹立不倒。他們?nèi)藬?shù)雖少,但個個都是千錘百煉的殺戮機器,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精妙,往往以傷換命,甚至無傷殺敵。每一次劍光的閃耀,每一次拳風的呼嘯,都必然伴隨著武士的倒下。他們的黑袍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線條,那上面的龍紋在血與水的浸潤下,似乎更顯猙獰。
武士們則如同撲火的飛蛾,依靠著人數(shù)和悍勇一波波沖擊。他們之中不乏好手,居合拔刀的快、新陰流霞的幻、以及各種剛猛劈斬,都曾給龍家高手帶來不小的麻煩,甚至造成了一些輕傷。但個體實力和整體配合上的差距,如同難以逾越的鴻溝。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泥濘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尸體,血水匯成小溪,蜿蜒流淌??謶郑缤烈甙阍谑S嗟奈涫啃闹新?。最初的兇悍被絕望取代,陣型徹底崩潰。
終于,當一個龍家高手一劍劈飛了最后一名試圖組織抵抗的小頭目的頭顱時,殘存的武士們徹底膽寒了。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幸存的武士們再也顧不得武士的尊嚴和命令,如同炸窩的蜂群,丟盔棄甲,瘋狂地向著雨幕深處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只求能遠離這片被死亡籠罩的修羅場。
龍家的人并未追擊。他們?nèi)缤瑘?zhí)行完任務的機器,迅速收攏隊形,冰冷的眼神掃視著逃竄的背影,確認威脅解除后,便立刻轉身,無聲而迅捷地圍攏到倒臥在泥濘中心、氣息奄奄的龍語默身邊。
為首的男子緩緩走到龍語默身旁,蹲下身。雨水順著他冷峻的臉龐滑落,滴在龍語默蒼白的臉上。他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中,那俯瞰塵寰般的淡漠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關切。他伸出手,并未觸碰,只是懸停在龍語默染血的腰間上方,似乎在探查傷勢的嚴重程度。
“你沒事吧?”男子的聲音低沉依舊,卻比之前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些許屬于“人”的溫度。
龍語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劇痛和失血的深淵邊緣掙扎。這熟悉而威嚴的聲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將他從沉淪的邊緣勉強拉了回來。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只能看到男子黑袍上流動的龍紋輪廓。他努力地點頭,動作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腔的刺痛?!爸x謝……謝謝你們……”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那里面蘊含的感激,卻是如此沉重,幾乎要滿溢出來,“……救了我……”
男子沉默著。雨點落在他懸停的手背上,碎裂成更細小的水珠。他看著龍語默那雙被痛苦和絕望折磨得黯淡無光、卻又在絕境中迸發(fā)出最后一絲希冀的眼睛,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再次翻涌起極其復雜的情緒。那情緒太過深沉,如同海底的暗流,難以名狀。有審視,有探究,或許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屬于同族血脈的觸動?
“你是龍家的人,”男子終于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平緩,卻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陳述事實般的篤定,“我們自然會救你?!边@句話,像是一句承諾,也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將龍語默與一個龐大而神秘的存在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龍語默再次點頭,動作牽扯著傷口,讓他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渾濁的泥水和血水沾滿了他的臉頰。巨大的痛苦和對未知的恐懼撕扯著他,但一個更加清晰、更加迫切的念頭壓倒了一切,如同瀕死之人最后的吶喊。他顫抖著,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猛地抬起一只沾滿污泥的手,死死抓住了男子黑袍的一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妹妹……”他嘶聲喊道,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祈求而扭曲變形,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她……她還在后面……求求你們……去救她……求求……”淚水混合著雨水,從他骯臟的臉頰洶涌而下,那是一個兄長在生命盡頭對至親最絕望的哀求。
男子身體似乎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低頭看著那只死死抓住自己袍角、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沾滿血泥的手。那手上的溫度冰冷,傳遞出的哀求卻熾熱得燙人。他沉默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長。雨聲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他深邃的目光越過龍語默,望向更遠處風雨飄搖的山林,仿佛在評估著什么,又像是在做出某個重要的決定。
終于,他緩緩抬起另一只手,輕輕覆蓋在龍語默那只緊抓著他袍角的手上。那只手帶著皮質(zhì)的微涼,卻傳遞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們會去找她的?!蹦凶拥穆曇舻统炼逦?,如同磐石落入深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這簡單的六個字,像是一道赦免令,瞬間抽走了龍語默苦苦支撐的最后一絲心力。
巨大的、混雜著感激、擔憂、釋然和無限疲憊的洪流瞬間沖垮了龍語默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他緊繃的身體驟然松弛下來,那只緊抓著袍角的手無力地滑落。
“……謝謝……你們……”最后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消散在滂沱的雨聲中。
龍語默的頭一歪,眼中最后的光芒徹底熄滅,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之中。只有那三枚染血的龍形發(fā)簪,依舊被他死死地攥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在凄風冷雨中,閃爍著微弱而執(zhí)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