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睿那封“請調孫元化,擴編萬人水師”的奏折,與王承恩一起,再次踏上返回京城的道路時。
他即將出任“督理天下鹽關海市總理大臣”的圣旨,已經如同長了翅膀的信鴿,飛越了千山萬水,抵達了風光旖旎,也暗流涌動的江南。
消息,最先抵達的,是作為整個大明鹽業(yè)心臟的——揚州。
這座因鹽而興,因運河而盛的繁華都市,表面上依舊是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瘦西湖上,畫舫穿梭,絲竹管弦之聲,日夜不絕。
然而在這片溫柔富貴鄉(xiāng)的深處,一股冰冷的充滿了敵意的暗流,正在迅速地匯集。
揚州,康山草堂。
這里是兩淮鹽商總商,徽州人汪文言的私家園林。
此刻園林最深處的密室之中,匯聚了整個江南,乃至整個大明,最有權勢的一群人。
他們便是掌控著大明鹽業(yè)命脈的,十大鹽商家族的家主。
為首的,正是汪文言。他年過六旬,身穿一襲看似樸素,實則由蘇杭最頂尖繡娘,用金絲銀線織成的暗紋綢衫。他手中,把玩著兩顆溫潤的玉膽,面色平靜,但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里,卻閃爍著如同鷹隼般銳利的光芒。
在他的下方,坐著的是來自山陜、福建、兩浙等地的鹽商巨頭。他們每一個人,跺一跺腳,都足以讓一方官場,為之震動。他們所能調動的財富和力量,甚至已經超過了許多省份的布政使司。
密室內的氣氛,異常的壓抑。
所有人的面前,都擺著一份,從京城用最快速度,傳遞而來的密報。
密報的內容,正是關于李睿,即將南下,整頓鹽務的消息。
“諸位,”許久汪文言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都說說吧。對這位,從遼東來的,新任‘總理大臣’,你們……怎么看?”
“哼!怎么看?坐著看!”一個身材肥胖,滿臉橫肉的山陜鹽商,第一個,忍不住拍了桌子,“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黃口小兒!一個靠著在邊關,殺幾個韃子,走了狗屎運的武夫!也配,來管我們江南的鹽務?他以為他是誰?!”
“王兄說的是!”另一個福建鹽商,也陰陽怪氣地附和道,“我聽說,此人出身,不過一介軍戶。泥腿子一個,怕是連江南的絲綢,有幾種織法都分不清。還想來節(jié)制天下鹽關?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我看,他這就是來送死的!”一個年輕些的鹽商,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咱們揚州這潭水,深著呢!別說他一個遼西總兵,就是當朝首輔來了,也得乖乖地,盤著!他要是敢亂伸手,保管讓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密室之內,群情激奮。
他們是這個帝國,隱藏在幕后的真正主人。
他們用金錢,編織了一張覆蓋了整個大明官場的,巨大的利益網絡。從內閣大學士,到地方的巡撫、布政使,甚至連宮里的一些大太監(jiān)都與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鹽,就是他們的根基,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命脈!
現(xiàn)在一個外人,一個毫無根基的武夫,竟然想憑借著一紙圣旨,就來動他們的根基?
這是他們絕對無法容忍的!
然而,在這一片喧囂之中,只有汪文言,始終,一言不發(fā)。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