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剛過,祠堂的晨霧還裹著料峭寒意,藤苗已抱著新制的溫紋毯站在石板前。毯子里絮著去年秋收的棉絮,邊角縫著竹芽熬夜繡的光鳥紋樣——按《護紋手札》第七卷記載,孕后溫紋需用“雙人絮”,要男方扯棉、女方紡紗,才能讓紋樣在體溫浸潤下生出“靈息”。
“慢著。”竹芽從身后扶住她的腰,掌心貼著她小腹輕輕打圈,“剛測的體溫36。8℃,比昨天高了0。2℃,得再等盞茶降降。”他指尖捏著支銀質(zhì)測溫筆,筆尖在石板的“心”字紋上懸了懸,又縮回手往自己手心里呵氣,“我先焐焐筆,別讓金屬涼著紋?!?/p>
藤苗笑出聲時,腹間突然傳來輕輕的踢動,正撞在貼緊石板的位置。石板竟“嗡”地顫了顫,那些蔓延的紋路像蘇醒的藤蔓,簌簌纏上兩人交疊的影子。竹芽趕緊把測溫筆塞進懷里焐著,騰出手來扶穩(wěn)她:“小家伙倒比光鳥還急著認紋?!?/p>
晨光漫進窗欞時,他們終于將手掌按在紋上。藤苗能清晰感覺到竹芽掌心的薄繭蹭過自己的指縫,他的體溫透過棉毯滲過來,與自己的體溫在紋上融成團暖霧。霧里慢慢浮出血色紋路,是《護紋手札》里提過的“孕紋”——比尋常家紋多出三道弧彎,像抱著什么的臂彎。
“手札說這叫‘護雛紋’,”竹芽的聲音帶著點沙啞,“上回鐵山長老托夢,說他當(dāng)年就是靠這紋保住了難產(chǎn)的夫人。”他突然低頭在藤苗耳邊輕咬,“不過他沒說,這紋顯形時,得兩個人心跳同頻才行。”暮春的雨總帶著股腥氣。那天光鳥突然撞翻了檐下的銅鈴,竹芽沖進祠堂時,正看見藤苗扶著桌沿干嘔,石板上的“護雛紋”泛著黑暈——是裂緣妖的殘魄附在了新抽的竹枝上,那些剛冒尖的竹筍竟在雨里長成扭曲的形狀,根尖滴著墨似的黏液。
“別碰!”竹芽甩出纏滿符紙的竹鞭,鞭梢在雨里炸出金芒,“這是‘妒影’的變種,專吸孕氣!”他記得《第八代預(yù)警》里的記載,卻沒料到妖影會順著藤苗給紋澆水的銅壺鉆進來。
藤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將溫?zé)岬恼菩陌丛谒直成希骸坝谩脑E’!”她的指尖在他掌心飛快畫著“人”字,那是他們新編的暗號——去年冬藏時,兩人在紋旁埋的胎發(fā)與臍帶血,此刻正在石板下發(fā)燙。
竹鞭與藤苗甩出的紫藤突然交纏成網(wǎng),金紅兩色的光在雨幕里炸開。妖影發(fā)出尖利的嘶鳴,幻化出無數(shù)張怨毒的臉:“憑什么你們能有延續(xù)!憑什么這紋偏疼你們!”那些臉漸漸重合,變成前幾代護紋人里沒能留下后代的孤影,眼眶淌著血淚。
“不是偏疼?!碧倜缤蝗婚_口,聲音在雨里出奇地穩(wěn),“你看這紋?!彼謸徇^石板上泛光的“護雛紋”,三道弧彎里正滲出微光,“第一代的竹松夫婦死在抗旱的路上,紋里藏著他們沒吃完的麥餅渣;第五代的阿禾夫人難產(chǎn)時,紋吸了她的血,才保住孩子——這紋從來不是偏疼誰,是記著誰肯為它疼,為它等。”
妖影的嘶鳴漸漸低下去,那些扭曲的竹筍在光里慢慢挺直,滴下的黏液變成透明的露水。竹芽突然想起手札最后頁的殘句:“怨起于‘獨’,解于‘共’?!彼焓謹堊√倜绲募纾杏X她腹間又是輕輕一動,這次石板的震顫帶著明顯的喜悅,連雨絲落在紋上,都濺起細碎的金斑。夏至那天,祠堂的石板突然通體發(fā)燙。藤苗陣痛發(fā)作時,竹芽正跪在紋前拓印新生成的“哺紋”——三道弧彎里多出個小小的螺旋,像嬰兒蜷著的拳頭。光鳥夫婦銜來止血草鋪在地上,它們的雛鳥正用喙尖輕啄石板,像是在催。
“別慌,”藤苗攥著他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手札說……紋發(fā)燙是在幫忙催產(chǎn)?!彼芨杏X到腹間的小家伙正順著紋的暖意往下滑,而石板上的“護雛紋”正順著她的呼吸明暗起伏,像在給她打節(jié)拍。
竹芽突然想起鐵山長老留下的木盒,里面除了琥珀光鳥,還有片風(fēng)干的胎盤——那是第五代護紋人留下的,附紙寫著:“紋承血氣,亦護血氣?!彼澏吨鴮⒛瞧商ケP貼近紋上的螺旋處,瞬間有溫?zé)岬墓忭樦倜绲募棺蹬郎先ィ垡饩拐娴臏p輕了幾分。
當(dāng)嬰兒的啼哭聲撞碎暮色時,石板“咔嚓”輕響,裂開道細縫,吐出枚瑩白的玉墜,墜子上的紋路竟與嬰兒的掌紋分毫不差。藤苗把哭紅臉的小家伙貼在紋上,那玉墜突然融進嬰兒的襁褓,石板上的“護雛紋”與螺旋印重合,慢慢浮出血色的“第八代”三個字。
竹芽俯身吻藤苗汗?jié)竦念~角,聽見她在哭笑聲里說:“你看……它早就等不及要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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