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燈光束在田壟間流淌,像條銀線串起無數(shù)綠芽。春丫蹲在田埂上,看著芽尖頂著嫩黃的種皮破土而出,種皮上還沾著銹星土的褐紅斑點——那是她親手撒下的傳承種,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子葉。
“您看這芽的紋路!”星芽舉著放大鏡湊近觀察,鏡中映出子葉背面的脈絡,一半是鐵銹色的星芒紋,一半是燕回星特有的麥浪紋,“像把小扇子,扇骨是礦脈,扇面是麥田!”
春丫指尖輕觸芽尖,種皮簌簌脫落,露出下面泛著熒光的真葉。就在這時,田壟盡頭的空氣開始扭曲,一道淡金色的光帶憑空出現(xiàn),光帶中隱約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晃動——是奶奶的輪廓,手里的傳承餅冒著白汽,餅香順著光帶飄過來,混著新麥的清香。
“是‘穗靈’要來了?!贝貉就蝗幌肫稹峨p土農(nóng)經(jīng)》的末頁插畫:一株參天熒光麥,麥稈上纏著光帶,穗頭坐著個由麥穗組成的精靈,旁注“麥生三寸,守穗者現(xiàn)”。
話音未落,田壟兩側(cè)的熒光麥突然齊齊彎下腰,穗尖的光匯聚成道光柱,光柱中浮現(xiàn)出個半米高的身影——軀干是麥稈編織的,四肢是麥穗,頭頂頂著三粒飽滿的麥粒,像頂王冠,眉心嵌著顆麥粒大小的光球,里面流轉(zhuǎn)著春丫撒種時的畫面。
“我是穗靈,守著‘傳承抽穗’的約定?!彼_口時,聲音像麥穗摩擦,帶著清越的脆響,“春燕萍種第一茬熒光麥時說,真正的傳承不是把種子收好,是看著它長出比自己當年種的更高的穗?!彼种赶蚬鈳е械哪棠?,“她在等你種出‘通天穗’呢?!?/p>
光柱突然擴散,將整片試驗田籠罩。春丫低頭,發(fā)現(xiàn)腳下的泥土開始發(fā)熱,熒光麥的根須在土下瘋狂生長,根須交織的地方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是《雙土農(nóng)經(jīng)》里缺失的“抽穗篇”:“要得通天穗,需過三關(guān):土脈連星軌,穗尖承月華,芒尖落晨露。”穗靈的麥粒王冠射出三道光,落在試驗田的三個角落,形成三角形的結(jié)界。結(jié)界內(nèi)的土壤開始震動,土下的根須突然停止生長,在地面映出雜亂的陰影——那是“土脈錯位”的征兆。
“根須接不上星軌的光,就長不出通天穗。”穗靈的麥穗手臂指向夜空,“看到那些游動的星點了嗎?那是燕回星的‘麥軌星’,根須的影子得和星點的軌跡重合?!?/p>
春丫抬頭,夜空果然綴著淡藍色的星點,像撒在黑布上的麥粒,正緩緩移動。她突然想起奶奶教她認星象時說的:“星走得慢,根長得急,得讓根學會‘等’星?!?/p>
她抓起礦燈,光束照向根須陰影最亂的地方:“星芽,記星點移動的規(guī)律!東邊那顆每刻鐘向東移三寸,西邊那顆繞著北極星轉(zhuǎn)小圈!”星芽趴在田埂上,用樹枝在地上畫星軌圖,筆尖沾著的泥土隨星點軌跡畫出弧線。
春丫則跪在田里,徒手撥動根須——熒光麥的根須帶著微弱的電流,觸得指尖發(fā)麻,卻比雙土靈的土粒更“親”。她順著星點移動的方向慢慢捋根須,像在給毛線團順結(jié)。半個時辰后,根須的陰影在地面拼出個巨大的星圖,與夜空的麥軌星完美重合,土下傳來“嗡”的共鳴聲,根須開始順著星軌方向生長。
穗靈的麥粒王冠亮了一顆:“第一關(guān)過了,根接上星的氣了?!碧炜炝習r,結(jié)界內(nèi)突然降下銀霜,熒光麥的穗尖沾到霜,竟開始發(fā)暗——是“月華不足”的征兆。穗靈的聲音帶著警示:“通天穗要吸足月華才能灌漿,現(xiàn)在霜氣太重,穗尖結(jié)了‘澀衣’,接不住月光?!?/p>
春丫想起奶奶烤餅時總在爐邊放盆溫水,說“熱汽能化霜,就像心熱了能融冰”。她跑回灶臺,抱來奶奶留下的銅盆,盆里盛著剛燒好的熱水,放在田壟中央。熱水汽帶著跨星醬的余溫(盆沿還沾著醬渣),在田里凝成白霧,霜粒遇霧化作水珠,順著穗尖滾落,露出下面泛著銀光的穗軸。
月落前最后一刻,月光穿過白霧,正好落在穗尖上。被月光照到的麥穗開始發(fā)光,穗粒從青轉(zhuǎn)黃,每粒都像裹著層月光——是“月華灌漿”成了。
穗靈的第二顆麥粒亮了:“穗里有月的味了,就像春燕萍做的月光餅,咬著會流銀汁?!鼻宄康牡谝豢|陽光刺破云層時,結(jié)界內(nèi)突然刮起小風,熒光麥的芒尖(麥穗上的細刺)被風吹得倒向一邊,無法承接晨露——晨露是熒光麥最后“定形”的關(guān)鍵,沒有晨露,穗粒會空癟。
“風是‘試金石’,”穗靈的麥穗手臂指向風口,“芒尖得學會‘站’著迎露,不能被吹倒。”春丫看著被風吹得貼在穗軸上的芒尖,突然想起奶奶曬醬時總在醬缸邊插根竹篾,說“竹篾能擋風,就像心有主骨,就不怕歪”。
她扯下頭上的發(fā)帶(那是奶奶用燕回星麥稈編的),將發(fā)帶撕成細條,小心翼翼地纏在芒尖基部。發(fā)帶帶著體溫,又有麥稈的韌勁,芒尖被輕輕撐起,在風中微微晃動,卻不再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