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夜深,月靜明星還乍稀,松香雨露襲人衣,遠遠一瞧,柳煙黛的身上似是都浸潤著一層夜露的寒涼意,這傻孩子,怎的還守在廊檐下呢!
秦禪月見她睡得香,也不舍得叫醒她,便向旁處尋了兩步,打算先叫兩個人過來,將柳煙黛送回去。
秦禪月行過這道廊檐,走下兩個臺階,她遠遠便瞧見了楚珩的副將正穿著一身武夫短打青衫,身上穿著盔甲,手里拿著一把刀,守在廊檐下。
楚珩的副將姓錢,跟了楚珩多年,甚至可以說是楚珩一手養(yǎng)起來的。
秦家軍為了應對蠱毒,吃了不少毒來改變體質(zhì),多數(shù)都不能再生孩子,所以他們一般都會收養(yǎng)各種戰(zhàn)亂之中、沒有父母的孩童做兒女,這其中,再選出來一些身子骨好的,留在身邊當親兵。
錢副將才六歲的時候就被還是小將的楚珩撿走了,后來一直帶在身邊養(yǎng)著,一直養(yǎng)到現(xiàn)在,成了副將,是楚珩的心腹。
秦禪月走過來的時候,錢副將聽到珍珠履的動靜,本以為是柳煙黛,沒成想一回過頭來,竟是瞧見了秦禪月。
月色下的秦禪月?lián)Q了一身水紅色的對交領綢緞長裙,發(fā)鬢簡單的用一根金簪挽在腦后,露出一張濃艷綺麗的面來,她自長廊之中行下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兒上。
錢副將一瞧見夫人那雙水潤勾魂的狐眼,人都跟著晃了一瞬。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日夫人瞧著格外不同,人站在這兒,像是散著細蒙蒙的波光,簡直如明珠般耀眼明媚。
“大姑娘——”瞧見秦禪月,錢副將回過神來,趕忙低頭行禮道:“見過大姑娘,不知大姑娘有何吩咐?!?/p>
他在心中想,秦禪月既然出來了,那王爺應當已經(jīng)回房了吧?但他沒見到??!
柳煙黛在廊檐前守著她婆母,副將在廊檐外守著王爺,他們兩撥人都沒瞧見王爺什么時候出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王爺趁著秦禪月睡著的時候翻窗戶跑了。
既然是翻窗戶跑了,再一瞧秦禪月現(xiàn)在鎮(zhèn)定自若的面色……那就說明秦禪月現(xiàn)在還不知道與她睡在一起的人是誰。
錢副將一想到他們王爺翻窗戶跑掉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他們王爺這輩子生殺果決,鎮(zhèn)南王的名頭放出去能止小兒夜啼,偏偏在秦禪月這里,好像一輩子都是秦府那個少言寡語的養(yǎng)子。
“去喚兩個丫鬟過來,將廊檐內(nèi)的世子夫人送回到她的廂房中休息,今夜我也在此歇息。”秦禪月并不知道副將心中所想,只對他吩咐。
她吩咐過后,看了一眼天色,眼下已是酉時末,臨近戌時了,長安城中有宵禁,現(xiàn)下是不能回侯府去了,她便只能宿住至此。
也好,左右王府間處處都是院落,少不得她這一間。
臨回房準備入睡前,秦禪月還照例問道:“大兄醒了嗎?”
“未曾?!卞X副將果斷搖頭,替他們王爺鞍前馬后的圓謊,道:“王爺一直昏睡著呢,倒是這幾日長安城中請來了一些蠱醫(yī),明日便來了,不知曉有沒有用?!?/p>
蠱醫(yī),顧名思義,便是大陳內(nèi)會治蠱的大夫,這種大夫在大陳很稀少,而且根本不入宮廷,就算是大陳皇帝也難以求來。
南疆有南蠱人,擅用毒蟲做毒,這些毒還與尋常之毒不一樣,尋常的毒是由口進入,到五臟內(nèi),毒發(fā)使人病重或身死,但蠱毒卻不同,蠱蟲有千百種方式鉆入人體,有一些南蠱人甚至可以通過簡單的碰觸,使蠱蟲鉆入到人的身體中。
這蠱蟲入了身中,會有千奇百怪的作用出來。
南疆的蠱毒最猛烈的時候,甚至能毀掉一座城,大陳之人都聽說過,或者親眼見過。
早些年間——大概是永昌九年,那時候,秦禪月五歲。
長安城中有一座城名喚“洛陽城”,臨近南疆,是一處極繁華的城鎮(zhèn),南疆人為了侵入洛陽,便在洛陽城的井水中投了一種名叫“活死人蠱”的蠱毒,細小的蠱蟲污染了水源,被人吃進肚子里,只需要兩個時辰,這人就會變成“活死人”。
活死人,便是沒有人的理智,雙目猩紅,喜暗,避光,光看外表是與人沒什么區(qū)別的,但是四肢會更矯健,如同餓極了的野獸般兇猛,不知傷痛,不懼火把,若是瞧見了人,便撲上去咬,直到將人活生生咬死為止,除非斬斷活死人的頭顱,否則無法終止活死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