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跪在地上的黑影,依舊如同石雕般紋絲不動,頭顱低垂,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半分。
暖閣內(nèi)只有貴妃嬌柔的聲音在回蕩,以及燭火偶爾爆裂的細(xì)微噼啪聲。
皇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反而像是被這木頭般的反應(yīng)勾起了興致。
她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將整個視線投向跪在陰影里的男人。
那張保養(yǎng)得宜、艷若桃李的臉上,綻開一個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笑容,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一絲探究和玩味。
“你呀……”她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愈發(fā)嬌媚,“一直都這樣么?像個鋸了嘴的葫蘆,還是塊捂不熱的石頭?”她伸出那根染著艷紅蔻丹的食指,隔空虛虛點了點他,“本宮身邊來來去去那么多人,有粗鄙不堪的莽夫,有巧舌如簧的佞臣,也有心思活絡(luò)、眼珠子轉(zhuǎn)得比算盤珠子還快的……可像你這樣,活生生的,卻又死氣沉沉的,倒是獨一份兒。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帶著鉤子,細(xì)細(xì)描摹著黑影低垂的輪廓、緊抿的薄唇、以及那副毫無波瀾、仿佛天生缺乏七情六欲的冷漠姿態(tài),一絲奇異的光芒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逝。
“不過……”皇后紅唇微啟,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帶著一種近乎耳語般的親昵和品評,“比起那些粗人,你這模樣……這身段……”她舌尖輕輕舔過飽滿的下唇,笑容里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與審視,“倒讓本宮瞧著……更順眼幾分呢。
”她的話音帶著鉤子,眼神更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帶著占有欲的欣賞,暖閣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因為這直白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品鑒”而變得粘稠曖昧起來。
然而,就在皇后那帶著鉤子的目光和話語即將纏繞上跪地之人的瞬間——“欻——”跪在地上的黑影,毫無預(yù)兆地動了。
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他甚至沒有抬頭,沒有做出任何回應(yīng),整個人如同被強(qiáng)弓射出的勁弩,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鬼魅般的速度,猛地向后一縮,緊接著便如壁虎般迅捷無比地倒掠而出。
“嘩啦——!”雕花的木窗被一股巨力猛地推開又瞬間合攏,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撞擊聲。
窗外的夜風(fēng)猛地灌入,吹得暖閣內(nèi)的燭火劇烈搖曳,光影瘋狂亂舞。
而那道黑影,已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徹底消失無蹤,只留下那扇微微震顫的窗欞,證明他曾經(jīng)來過。
“呵……呵呵呵……”短暫的死寂后,皇后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愉悅地笑了起來。
笑聲如同銀鈴,在空曠的暖閣內(nèi)回蕩,卻無端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
她重新慵懶地靠回柔軟的狐裘中,伸出那只染著艷麗鳳仙花汁的手,對著搖曳的燭光,再次欣賞起自己完美的指甲。
指尖那抹艷紅,在燭火映照下,紅得刺眼,如同剛剛凝固的鮮血。
“這么多年了,倒是一點沒變……”她喃喃自語,眼中笑意未減,卻再無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掌控一切的漠然,“還是這般……無趣又木訥。
”她輕輕屈伸著手指,那艷紅的蔻丹如同毒蛇的信子。
“不過……”皇后唇角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種殘酷的滿意,“和他也越來越像了……”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華麗的殿宇,望向了遙遠(yuǎn)的長安城外,那處此刻想必已化作焦炭的莊園方向。
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陰霾掠過她嫵媚的眼眸。
萬全這把老刀折了,雖然可惜,但也算是物盡其用,崔逢青和那位熙仁公主,想必此刻正對著那堆焦炭,一籌莫展吧?想到這里,皇后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嬌艷動人。
她收回欣賞指甲的目光,轉(zhuǎn)而投向梳妝臺上那面鑲嵌著七彩琉璃的菱花鏡,鏡中映出一張嬌俏的容顏,眼波流轉(zhuǎn)間,卻淬著最冷的毒。
“唔……”她伸出指尖,輕輕拂過鏡面,仿佛在撫摸自己的倒影,聲音輕得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萬全沒了……那么,那件‘壓箱底’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鏡中,那雙嫵媚至極的眸子里,殺機(jī)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