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咬著嘴唇:“是不是現(xiàn)在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一個只知道殺戮,不講情義,不念舊情的暴君,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了?!”
拔拔嵩搖了搖頭:“做人難,當家更難,當皇帝要統(tǒng)御萬民,更是難上加難,陛下剛才說得不錯,你是皇帝,要對天下萬民負責,不簡單是一個可以跟兄弟們快意恩仇的大哥,所以,這是必須的事。黑槊他不適合當一個大人,不然也不會為了一時意氣,就扔下全族和家人而去,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為。我知道陛下需要立威,需要天子的威儀,所以不能容忍黑槊公然挑戰(zhàn)你的權(quán)威,但是,我想這次,也許能有別的變通之法!”
拓跋珪冷冷地說道:“你有什么辦法?這就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嗎?”
拔拔嵩點了點頭:“如果陛下同意的話,我可以私下勸說黑槊,他不是傻到為了這兩萬百姓來對抗陛下你,而只是因為身邊的幾個漢人同伴是他的朋友,而這幾個人是聽了他的話才躲避大軍,我剛才也問過抓捕他的士兵,他是因為那幾個人給抓了后,才主動來投案的,說他是這些人的主謀。若是早點讓我查出此事,不至于鬧成現(xiàn)在這樣。只要我們放了黑槊和那幾個人,安排他們晚上逃跑,那就能不傷兄弟之義,又成全他的朋友之情,不知這樣安排,陛下是否滿意?!”
拓跋珪突然笑了起來:“好個兩全其美啊。阿嵩啊阿嵩,你是不是覺得你這么一搞,以后河北的刁民們,就會離開現(xiàn)在的漢人世家大族,轉(zhuǎn)投黑槊這樣的情義大哥?大哥們有情有義,我這個當皇帝的冷血無情,那最后這天下人心,會向著誰?還是說,你也想當這個情義大哥,為民作主呢?”
冷血暴君算路深
拔拔嵩的臉色一變,后背一陣發(fā)涼,連忙跪了下來,高聲道:“陛下,臣一向?qū)δ阒倚墓⒐ⅲ桓矣邪朦c異心啊,還請您明鑒,剛才的話,真的只是出于一片赤誠之心,想要保全您的義氣,使得天下英雄來投啊。黑槊雖然狂傲無禮,但他真的沒有什么謀逆之心,他一向就是這樣的人,您應(yīng)該清楚?!?/p>
拓跋珪恨恨地說道:“難道我還沒有你了解黑槊嗎?在你來投奔我之前,他就已經(jīng)是我的生死兄弟了,他什么脾氣我最清楚。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非要殺他不可,而且,必須是我親自動手,必須是殺給天下人看,只有這樣,大魏才能安定,百姓才能順服,明白嗎?”
拔拔嵩嘆了口氣:“臣愚鈍,不了解陛下的想法,還請陛下明示。在臣看來,黑槊是你多年的生死兄弟,幾次以性命捍衛(wèi)陛下,這點大魏上下無人不知。這回因為義氣而保護兄弟,也是義舉,如果因此而殺他,臣只怕以后天下英雄,會因此誤會陛下,不來投奔了?!?/p>
拓跋珪冷笑道:“是,他是朕的生死兄弟,在朕當初孤身一人,還被劉顯追殺時,就拋家舍業(yè)來追隨我,圖的就是一個義氣,就象今天,為了幾個漢人朋友而不惜對抗朕,也是一個義氣。這種義氣,讓人感動,如果換了是我,那也會恨不得能代黑槊去死呢?!?/p>
拔拔嵩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那陛下都這樣想,豈不是…………”
拓跋珪突然厲聲道:“可是這樣一來,河北百姓,一個個都只會認黑槊這種人成為大哥,會去追隨他,而視朕是劉顯那樣的暴虐之主。黑槊如果開了這個頭,后面會有無數(shù)人跟著去效仿,本身河北就是漢人以前的燕趙之地,注重游俠,重義輕生,慷慨悲歌,和我們草原人的性格很象。崇拜英雄,漠視強權(quán)。當初我孤身一人,要對抗強大的獨孤部劉顯,需要的是這樣的英雄好漢來投奔我,可現(xiàn)在我是大魏皇帝,擁有北方和草原,我自己就成了這樣的強權(quán)君主,難道還能允許有這樣的英雄好漢,帶頭大哥來跟我對抗嗎?”
拔拔嵩的喉結(jié)動了動,說道:“可是,陛下,黑槊他確實是單純的義氣用事,不象您這樣有遠大的目標,沒你的大志啊,就算放了他,成全他的義名,也無損你的形象吧,反而能留下一個愛惜英雄,顧念舊情的美好名聲!”
拓跋珪冷笑道:“名聲?我以前就是聽了這些漢人儒生的鬼話,要保全一個什么仁義的名聲,才會對河北放縱至此,在河北我不派駐大軍,也不按草原上那套,每年派兵去征收賦稅,更不會時不時地去敲打一下新附的仆從部落,使之聽命于我,可是我的仁義換來了什么?換來的是河北百姓,都如清河一樣,舉郡叛逃,在他們眼里,朕和大魏的將士是外來的侵略者,而不是他們的皇帝。今天有黑槊這樣的大哥帶頭對抗朕,明天,就會有一百個,一千個各種各樣的大哥,可能是漢人世家,可能是胡人豪強,來打著保護他們的名義,帶著他們與大魏朝廷作對?!?/p>
拔拔嵩呆若木雞,頭上開始冒汗,喃喃道:“這個,這個真的可以嗎?他們難道不知道陛下的手段,不知道大魏的軍威?”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閃:“想想當年我們在草原上的往事吧,滅了獨孤部之后,賀蘭部又仗著是我的舅舅,開始蠢蠢欲動,他們借著到陰山的機會,庇護跟我們?yōu)閿车膸讉€部落,甚至暗中勾結(jié)劉衛(wèi)辰,最后給我出手消滅,就是因為我打擊有異心的部落,哪怕是自己母親的部落都毫不手軟,這才讓草原上人人心服。黑槊確實可能無心與我為敵,但漢人有句話說得好,叫圣人論跡不論心,他的行為助長了那種與我對抗,與大魏對抗的風氣,一個民間的英雄敢于挑戰(zhàn)皇帝的權(quán)威,那到了這步,他就必須得死了,他的死,得作為朕言出必行,軍令如山的象征,永遠地震懾大魏境內(nèi),無論是草原還是中原的百姓!”
拔拔嵩咬了咬牙:“黑槊是個粗人,不明白這些道理,一時沖動上頭,這才與陛下為敵,請讓臣這就去勸說他,跟他曉以利害,明天讓他當眾向陛下服罪,您可以處罰他,鞭打他,甚至把他作為奴隸,只要饒他一條命,就可以…………”
拓跋珪擺了擺手,冷冷地說道:“阿嵩,朕知道你也是個念舊情的人,但現(xiàn)在說這個,已經(jīng)太晚了,黑槊雖然講義氣,但絕不是你說的無腦沖動之人,實際上他在主動來軍中請求逮捕他,一并解送平城之時,就已經(jīng)想好了結(jié)局。而且,以他在軍中的威名,不可能說無人相識,那些下層的軍吏應(yīng)該是接受了他的請求,故意為他隱瞞身份,為的就是今天這樣見我!”
拔拔嵩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他,他是來故意求死的?”
拓跋珪咬了咬牙:“不錯,這才是他的目的,就象漢人那種死諫,他真正想要做的,不是保護那幾個漢人,而是如他前面所說的那樣,要朕徹底放棄中原,按誓言退回草原,因為,他覺得草原人不適合在中原生存,搶劫一把回去,才是應(yīng)該的。如果能用自己的一死來逼朕收回成命,退回草原,他就會成為草原人世代相傳的英雄。這才是他想要的!”
拔拔嵩猛地一跺腳,恨聲道:“這個傻瓜,他就不能好好進諫嗎,要用這樣的方式?”
拓跋珪冷笑道:“大概他認為,朕是個冷酷無情,對兄弟只有利用,不能共富貴的人吧,這些年看朕誅殺了一些宗室,大將,就以為朕真的如外人所說,吃多藥腦子壞了,所以,想來這樣死諫。哼,朕煞費苦心,好不容易讓我草原幾百萬民眾舉族入中原,為的就是實現(xiàn)歷代大汗雄主想做而沒做到的事,一統(tǒng)天下,建立秦皇漢武那樣的功業(yè),又怎么會因為他一兩句話而放棄?明天,黑槊必須死,死在朕的巨劍之下,而為了給朕最好的勇士和兄弟送行,所有的兩萬俘虜,全都要作為陪葬!而這,就是朕為好兄弟黑槊,做的最后一件事!”
勸降倒戈幾送命
賀蘭敏的聲音嬌滴滴地在帳外響起:“陛下,你的霸氣十足,真的是讓人無比地崇敬呢,只有這樣的您,才是草原的雄鷹,中原的王者啊。”
一陣香風飄過,賀蘭敏婀娜的身姿一閃而入,赤裸的玉足踝上,銀鈴聲聲,盡管是年近四旬的婦人,但保養(yǎng)得仍如少女一般,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留在她絕色的容顏之上,拔拔嵩連忙低頭行禮:“見過賀蘭貴妃?!?/p>
拓跋珪的眉頭皺了皺,擺了擺手:“拔拔將軍,你先下去吧,把俘虜都看守好,明天他們對朕有用。”
拔拔嵩暗自嘆了口氣,行禮而退,穹廬之內(nèi),只剩下了賀蘭敏和拓跋珪二人,拓跋珪面無表情地說道:“萬人何在?”
賀蘭敏笑了起來:“聽說今天陛下不太高興,萬人還叫臣妾多加小心呢,她自己更是不敢來了。再說,按陛下自己定的規(guī)矩,如果要她傳喚別的妃嬪,她是不用回來復命的?!?/p>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剛才朕在跟拔拔嵩商量軍國大事,你在外面聽了這么久,也不出聲,這可是偷聽哪,你就不怕我因此重重地責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