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是被一陣藥氣熏醒的,醒來他就看見站在窗邊的袁四五和蹲在瓦爐前煎藥的阿醉。
前者急急嚷嚷地指揮著火候,后者眼眶透紅,搖著蒲扇一言不發(fā)。
紀寧緩了緩,從床上坐起身,“袁叔?!?/p>
袁四五回頭,“還知道我是你叔,不是你養(yǎng)的chusheng。小子你收了我這條老命罷了,臨行前我叮囑你的話全當狗屁了!”
邊說著,袁四五走到他跟前,撈起他腕骨凸起的手腕顛了顛,“看看,瘦的跟個雞仔沒兩樣,也好意思往外說自己是一軍統帥?”
紀寧自覺理虧,不敢反駁,可不遠處的阿醉卻急了,“袁師傅你輕點!”
袁四五回斥,“少吭聲。當你家主子是瓷娃娃,顛兩下就散架!”
阿醉語塞,眼眶更是紅,默默背過身繼續(xù)熬藥。
見狀,紀寧目光流傳在二人間,掂量著兩人的神色怎么看都覺異樣。
盡管心里有底,但他還是有意問道:“袁叔,我這次可是舊疾復發(fā)?”
此話一出,屋內靜了一息。
袁四五欲蓋彌彰,“甭說這屁話!我還活著你就死不了,小病小災的也值得你擔驚受怕?”
說著,紀寧便看他側開身,躲開了自己的目光。他一笑,心底涌起一陣悲涼。
實在太明顯了——阿醉紅了的眼睛,袁四五躲避的神色。
上輩子他怎么就沒有察覺呢?
上一世袁四五也是這樣同他說,說他的病并無大礙,好好調養(yǎng)便可治愈。那時紀寧念在幼時隨父出征,幾次重傷都是袁四五一手救回的緣故,并未對他的話生疑。
只是自那之后,他又恢復了每日食藥的日子,且用藥一次比一次重,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三個月后,他在御宴回程途中吐血昏厥,袁四五這才將真相托出——原來那時他已舊疾復發(fā),藥石無靈,活不過二十八。
明知對方在欺瞞,紀寧卻沒有任何想要拆穿的念頭。他謝過袁四五,道:“袁叔費心了。”
“凈說些鳥話,你這身板我最清楚,我不費心誰費心?”袁四五揮手,“好了,你歇著,該吃藥吃藥,我回軍營再給你研究幾服藥方。”
袁四五一走,房中只剩主仆二人。
紀寧看向瓦罐前的阿醉,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他離開時,守在身邊的就只有這一人。
他太想問問眼前的人,問他上一世是否有遵照自己的遺愿布完最后那場局?
問他上一世自己嘔心瀝血打完的那場仗,換得了啟朝幾時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