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并不時常落淚,起碼在他的記憶中,唯一一次是當年雙親戰(zhàn)死沙場,他帶著骨灰回京為其出殯時。
那一年紀家戍邊有功,先帝為表感念,下旨冊封年僅十八的紀寧為太子太傅,位及宰相。
可那一年,紀家死的只剩紀寧與他大伯的遺孀。
也正是在這一年,紀寧第一次見到蕭元君。
那時正值深冬,京都的雪下了一夜又一夜,紀寧仍在服孝期,蕭元君便在午后不請自來,出現(xiàn)在了祠堂門口。
他什么時候來的,來了多久,等了多久,紀寧至今都不知道。
他只記得當時自己偶然回頭,就看見一十四五歲,穿得十分素凈的小公子孤身站在門外。
小公子身上未披貂衣,凍得瑟瑟發(fā)抖,可還是在見到他時抬起顫抖的雙臂,行了一個十足標志的躬身禮。
“見過紀先生?!?/p>
紀寧問他:“你是誰?”
小公子答:“學生蕭元君,家中取字,。”
如此,紀寧便知道眼前這位就是當今太子。
他道:“陛下允諾過,待我三月守孝期滿再行上任之責?!?/p>
蕭元君忙解釋道:“學生知道。此次拜訪父皇不知情,都是我自作主張?!?/p>
紀寧反問:“何故要自作主張?”
蕭元君支吾道:“父皇說過,求學要卑恭低首。我天資愚鈍,怕先生日后受累,想先行拜訪,留幾分好印象?!?/p>
“你如今這做派不是挺聰明的嗎?”彼時,紀寧仍圍困在雙親離世的悲痛中,心情郁卒,偏蕭元君沒個眼力見,趕在此時觸霉頭。
紀寧不再看他,一句“愚慧至極”將小太子臊得落荒而逃,之后數(shù)日未曾露面。
原以為蕭元君的“天資愚鈍”是些客套無用的說辭,然而紀寧怎的都沒料到,居然還真是愚鈍。
孝期過后,蕭元君正式入紀府求學,紀寧每每授他詩文都要講解三遍以上。
不止如此,蕭元君是學問不通,兵法不知,武功全廢。氣得紀寧曾“三入宮”,請求先帝另請高明,可惜最后都被先帝推了回去。
堂堂太子愚鈍至此,以至于紀寧沒少為啟國國運憂心。
再后來,先帝病重。
臨終前紀寧被傳喚入宮,他依舊記得那位身居高位,威嚴了一輩子的君王,最后的最后拉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叮囑,近乎乞求的叮囑:
“世安……這些年辛苦紀家,辛苦你了……朕只信你,你一定……要護好啟國,護好兒?!?/p>
年邁的君王喘了口氣,牢牢攥緊他的手,“兒,兒有治世之才……可身居帝位,常身不由己。既要有仁君之名……又要有帝王氣魄。所以世安……兒身不由己時,你做他的刃,替他排除萬難?!?/p>
“算……算朕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