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里那點剛冒頭的暖意,瞬間被現(xiàn)實澆得冰涼。
他嘴角抽了抽,視線越過金滿倉,落在不遠處岑家貝倒在地上的身影——那家伙還在哼哼唧唧,眼里的怨毒隔著幾步遠都能感覺到。
他甚至能想象到岑家貝那幫人追上來的樣子,鋼管砸在車身上的悶響,金滿倉這把老骨頭怕是經(jīng)不起幾下。
“這老金,”溫羽凡暗自嘆氣,腰側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動作又開始隱隱作痛,他下意識地按了按繃帶,“我這是在給你找條活路,你倒好,非往火坑里跳?!?/p>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語氣沉下來,帶著刻意的冷硬:“老金,我說實話,我兜里剩下的錢,夠不夠明天的飯錢都難說。跟著我,別說油水,能不能有口熱乎飯吃都是問題。你回家,買輛新車,找個安穩(wěn)活計,不比跟著我擔驚受怕強?”
他別過臉,不去看金滿倉那雙寫滿執(zhí)拗的眼睛:“我也不是什么好老板,連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p>
金滿倉卻緩緩搖了頭,那動作慢得像在跟自己較勁。
他抬手抹了把臉,不知是抹掉汗還是別的什么,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著點被歲月磨出來的疲憊:“老板,我沒跟你說過?!?/p>
他蹲下身,手指摳著車胎縫里的泥塊,聲音低得像在跟自己說話:“我爹媽走得早,媳婦嫌我沒出息,卷著家里最后點錢跟人跑了那天,我正蹲在橋洞底下啃冷饅頭。撞你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家蹲了半年,天天對著那輛破車發(fā)呆,覺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p>
他猛地抬頭,路燈的光剛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嚇人:“可跟你這七天,從浙江開到四川,你讓我換棉墊,給我買泡面,連我罵侍應生你都沒攔著……我老金活這么大,頭回覺得自己像個人?!彼牧伺男馗?,胸口被拍得撲撲響,“錢算個啥?跟著你,我踏實?!?/p>
溫羽凡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
他望著金滿倉那副豁出去的樣子,突然想起剛認識時,這人總愛吹噓自己的車“陪了十年,比媳婦還親”,此刻卻連車被砸爛都沒皺一下眉。
原來那些大大咧咧的背后,藏著這么多沒說出口的苦。
風卷著遠處的警笛聲掠過來,隱約得像蚊子哼。
溫羽凡猛地回神,目光掃向不遠處還在地上哼哼的岑家貝,那小子正用怨毒的眼神盯著他們,像條記仇的蛇。
“完了?!睖赜鸱残睦锟┼庖幌?,剛才的話,怕是全被聽去了。
他咬了咬牙,彎腰拽開車門——車門早被砸得變了形,拉開時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他從后座拖出兩個鼓鼓囊囊的背包,一個是自己的藥箱和換洗衣物,一個是金滿倉那幾件打了補丁的舊衣裳。
“走?!睖赜鸱舶哑渲幸粋€背包甩給金滿倉,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
金滿倉接住背包,手忙腳亂地背上,沒再多問一個字。
兩人并肩往停車場外走,腳步踩在碎玻璃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
身后,岑家貝的咒罵聲混著警笛聲追上來,像條甩不掉的尾巴。
溫羽凡走得不算快,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可他的脊背挺得筆直。
金滿倉跟在旁邊,亦步亦趨,像株倔強的野草,死死跟著自己認定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