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根銀針落在膻中穴時,溫羽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針尖刺破皮膚的瞬間,一股清涼順著經(jīng)脈蔓延,緊接著是細(xì)密的酸脹,像有只無形的手在輕輕撥弄淤塞的筋絡(luò)。
閑云居士的手法極穩(wěn),銀針在他指間轉(zhuǎn)動如飛,不多時,溫羽凡胸口便扎滿了銀亮的針,針尾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動,像落了片細(xì)蜂。
“忍著點?!崩系朗空f著,雙掌虛虛覆在淤傷上方。溫羽凡忽然感覺到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涌來,像溫水漫過干涸的河床,順著經(jīng)脈緩緩淌過。
所過之處,那糾纏的悶痛竟一點點松開,化作細(xì)微的熱流,往四肢百骸里鉆。
他望著窗外晃動的樹影,聽著老道士略顯粗重的呼吸,突然覺得這深夜的木屋,竟比任何地方都更像個可以療傷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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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林浸在墨色里,只有半輪殘月從云層里漏下幾縷清輝,給交錯的枝椏鍍上層銀霜。
首次治療結(jié)束的溫羽凡踏著碎石路往回走,剛轉(zhuǎn)過那叢盤虬的老藤,就看見空地中央晃動的兩道人影。
霞姐正來回踱著步子,灰綠色的運動衫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澤,她右臂的繃帶邊緣沾著草屑,顯然剛才沒少扒拉灌木。
聽見腳步聲,她猛地抬頭,原本蹙著的眉頭瞬間松開,快步迎上來:“怎么樣?那老道沒為難你吧?傷看著還行嗎?”她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查看,被溫羽凡輕輕按住手腕。
旁邊的金滿倉正佝僂著背,一手揮著不知從哪撿的芭蕉葉,一手在胳膊上使勁撓,花襯衫的袖子卷到肘彎,露出的皮膚上滿是紅腫的蚊子包。
“我的親哥哎,你可算回來了!”他見溫羽凡走近,連忙丟下葉子迎上來,滿臉苦相,“這山里的蚊子比川府城夜市的蒼蠅還狠,再待會兒我就得成血豆腐了?!?/p>
溫羽凡剛要開口,霞姐已經(jīng)拽住他的胳膊往旁邊走,力道帶著點不容分說的勁兒:“別管蚊子了,先說你的傷。那老道怎么說?能治不?”
她仰著臉,馬尾辮垂在肩頭,被夜風(fēng)吹得輕輕晃,眼里的光比頭頂?shù)脑铝吝€亮。
“還成?!睖赜鸱渤读顺额I(lǐng)口,藥味混著山風(fēng)灌進(jìn)喉嚨,“說要連治十五天,每天半個時辰。”
霞姐眼睛一亮,隨即又皺起眉:“十五天?那豈不是每天都要上下山?我這胳膊剛有點好轉(zhuǎn),來回折騰怕是要耽誤恢復(fù)?!彼瘟嘶卫p著淺灰繃帶的右臂,繃帶邊緣還沾著下午鉆林子時蹭的草汁,“再說這山路黑燈瞎火的,萬一再撞見什么……”
話沒說完,金滿倉就打了個哆嗦:“可別再提黑熊了,我現(xiàn)在聽見‘山里’倆字就發(fā)毛。”他撓了撓胳膊上的蚊子包,“那咱們……總不能睡山里吧?”
“不然呢?”霞姐扭頭瞪他,隨即又轉(zhuǎn)向溫羽凡,眼神里帶著點試探,“要不……咱們就在山上住下?我看這附近林子挺密的,找個背風(fēng)的地方搭個窩棚就行?!?/p>
金滿倉眼睛瞪得溜圓:“住山上?夜里有野獸咋辦?”
“怕什么?”霞姐斜睨他一眼,抬腳踢了踢旁邊的石頭,“凡哥連岑家那三個都能解決,還怕幾只野獸?再說了,我這胳膊也得讓老道看看,總不能天天上下山折騰。你要是怕,自己下山住旅館去。”
“我不是怕……”金滿倉嘟囔著,看了眼溫羽凡,見他沒反對,又改口,“住就??!跟大哥在一塊兒,啥野獸我都不怕!”
溫羽凡看著兩人,月光在霞姐緊抿的嘴角投下淡淡的陰影,金滿倉攥著樹枝的手還在微微發(fā)顫,卻硬是挺直了腰板。
他心里那點因治療而起的沉郁忽然散了,喉間溢出聲輕笑:“我上山時剛好買了雙人帳篷,再擠擠應(yīng)該夠。附近找找看有沒有開闊點的地方,遠(yuǎn)離樹叢,免得招蛇蟲?!?/p>
“真的?”金滿倉眼睛一亮,剛才的懼意消了大半,“還是哥想得周到!那敢情好,總比蹲樹洞里強(qiáng)?!?/p>
“那還等什么?”霞姐拽著溫羽凡就往林子深處走,“找個寬敞點的地方,別讓蚊子把咱們抬走了。”
三人不再耽擱,借著手機(jī)電筒的光束往林子深處走。
光柱劈開濃黑的夜色,照亮腳下纏繞的藤蔓和凸起的樹根。
霞姐走在最前頭,時不時撥開擋路的灌木,手腕上的繃帶被枝條勾住也沒在意;
金滿倉跟在中間,舉著電筒左右照,嘴里嘟囔著“這邊石頭多”“那兒有坑”;
溫羽凡斷后,留意著身后的動靜,背包里的帳篷袋隨著腳步輕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