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暗處的瞬間,那緊抿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眼底的惶恐褪去,只剩下如釋重負的清明。
他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指腹蹭過方才被酒液濺濕的西裝前襟,在塵埃浮動的陰影里,無聲地笑了。
倉庫中央,岑玉茹的怒火仍在空氣中蒸騰。
她目光重新投向溫羽凡時,那雙眼眸里的寒意已經(jīng)凝成了實質。
岑玉茹猩紅的指甲在真皮沙發(fā)扶手上緩緩劃過,留下五道淺白的痕跡,像是在丈量獵物的生命線。
她唇角勾起的笑意淬著冰,眼底翻涌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這樣也好……溫先生,我兒子斷腿之痛,今日便由我親手討還。”
話音未落,她扶著沙發(fā)扶手緩緩起身,猩紅長裙的金絲裙擺掃過滿地玻璃碎屑,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像是踩碎了一地的月光。
裙擺上繡著的暗紋在昏暗里流轉,隨著動作漾開層層疊疊的紅浪,美得淬毒。
侍女早候在側,見她起身便碎步上前,雙手托著一柄狹長的武士刀。
鮫魚皮刀鞘泛著暗啞的光澤,近看才能發(fā)現(xiàn)皮紋里嵌著細碎的銀線,在微光下織出隱秘的鱗紋。
最惹眼的是刀鐔處那枚鴿血紅寶石,鴿卵大小的晶體里仿佛凝著一汪鮮血,在倉庫的陰影里透出妖冶的光,映得岑玉茹眼角的朱砂痣愈發(fā)艷烈。
她指尖撫過刀鞘,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爬上來,卻沒抵過她掌心的燥熱。
她忽然輕笑出聲,笑聲里裹著點自嘲,更多的卻是不加掩飾的狠戾:“終究是女子,舞不動父兄那等開山裂石的重刀?!笔滞筝p旋間,“嗆啷”一聲銳響刺破空氣……
武士刀刀身出鞘的瞬間,竟似有血色流光纏繞,刀芒映得她半邊臉明半邊臉暗:“這東瀛刀輕便趁手,倒像為我量身定做的?!?/p>
刀刃離鞘的剎那,發(fā)出一陣細密的嗡鳴,像十月寒蟬臨終前的哀啼,卻又帶著金屬繃緊的戰(zhàn)栗。
刀身狹長如柳葉,刃口泛著妖艷的冷光……
流轉的寒光里,她的紅裙與血刃交相輝映,明明是兩種極致的艷色,撞在一起卻生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整座倉庫都成了修羅場的入口。
溫羽凡盯著她握刀的手。
那只手保養(yǎng)得極好,指甲涂著與裙擺同色的丹蔻,指節(jié)纖細,握著刀柄時卻穩(wěn)得像鐵鑄的。
方才還透著慵懶的身姿,此刻竟如繃緊的弓弦,內(nèi)勁二重的氣息如無形的刀風刮過他后頸,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這才恍然,能在川中闖出名堂的女人,怎會是僅憑家世的花瓶?
那看似嬌柔的皮囊下,藏著的是能啃碎骨頭的獠牙。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老繭,目光飛快掃過四周:
堆到頂?shù)哪鞠?、散落的鐵皮桶、墻角盤著的麻繩……視線落在貨箱縫隙里露出的半截鋼管上,又迅速移開。
心中暗嘆:若此刻有柄劍在握……
念頭剛起,眼前的紅影已如鬼魅撲來!
武士刀劃破空氣的銳響刺得耳膜生疼,刀勢快得離譜,身后竟拖出一道淡紅色的殘影,仿佛有兩柄刀同時劈向面門。
溫羽凡幾乎是本能地矮身,就地一個懶驢打滾,指尖恰好觸到一截冰涼的鐵鏈——正是方才捆著金滿倉的那截,鐵環(huán)上還沾著暗紅的血漬。
他手腕翻轉間,鐵鏈已如活蛇般纏上右臂,銹跡斑斑的鐵環(huán)碰撞著發(fā)出“哐當”聲,倒像是給蒼白的皮膚套上了層簡陋卻兇悍的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