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張紙一張是西屏當(dāng)日在錦玉關(guān)抄的下房客人名單,一張是在汪鳴所住的棧房內(nèi)找到的碎紙屑,臧志和細細摸著對比,三張紙卻是一樣的。
“這三張紙都是宣德貢!”
時修倏而一笑,“差點上了曹善朗的當(dāng),這信根本不是姜辛寫的!我說呢,若是六姨在姜辛手上,他能將人藏在哪里?!?/p>
臧志和連聲附和,“是了,曹善朗擄走姨太太,是想拿她和大人做這交易,可又怕大人不答應(yīng),反而坐實了他是兇手,所以便借用姜辛的名義,讓大人以為汪鳴其實是姜辛所殺?!?/p>
有這可能,時修面上點頭,心內(nèi)卻又想,姜辛和曹善朗本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汪鳴到底是誰殺的不清楚,但他們之間除了汪鳴一案之外,還有諸多勾結(jié),倘或自己不答應(yīng)信上的條件,執(zhí)意追查下去,并且拿住姜辛,難道曹善朗就不怕姜辛懷恨,反口將田地的事給供出來?這是灘渾水,誰都沾著臟,除非曹善朗還藏著別的目的。
不過那是后話了,眼下還是先找到西屏要緊,別的再說。
臧志和見他不出聲,又問:“您說,那姜袖蕊是不是也是給曹善朗綁走的?”
時修看他一眼,“曹善朗為什么要擄走姜袖蕊?”
“用來脅迫姜辛啊,大人您想,萬一咱們憑此信以為姜辛是兇手,抓了他之后,曹善朗怕他把自己給牽扯出來,所以綁了他的女兒做威脅,目的就是叫他老老實實認罪。”
時修沉默片刻,笑了,“你真以為曹善朗會因為死了個汪鳴就如此大費周章?你別忘了,汪鳴是個逃犯,就算判定是曹善朗殺了他,案子呈交刑部,以曹家的權(quán)勢,隨便就能糊弄過去。別說擅弄權(quán)力的曹家,就連我背著個濫用私刑草芥人命的罪名,眼下不也是好好的么?他們根本不在意汪鳴的死,當(dāng)初陷害我,也不過是想絆住我的腳,怕我追查下去把田地的事扯出來?!?/p>
說話間,飯端來了,時修因知西屏不是給姜辛擄去的,松懈不少,適才覺得腹中饑餓,忙端起碗來狼吞虎咽。
顧兒聽見臧志和一說,也松了口氣,“這曹善朗和你姨媽無冤無仇,何況還要拿她和你談條件,那多半就不會傷她,這下我就放些心了。只是他說的,你答不答應(yīng)?”
時修嚼著滿口飯含混不清地問臧志和:“周大人知道此事么?”
“我早上從衙門出來碰見他,沒跟他說?!?/p>
“那送信的人有沒有說幾時答復(fù)?”
臧志和搖頭,“沒有,送信的人什么也沒說。”
看來曹善朗沒給時限,倒顯得他并不急迫,也許他的主要目的就根本不是想用西屏來談條件,那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此人心思詭譎多變,西屏此刻在他手上雖暫無性命之憂,可絕對沒什么好處,何況這曹善朗仿佛對西屏還存著點歪念。
他頓覺沒了胃口,一口飯嗆在嗓子眼里直彎著腰咳嗽,未幾吞咽下去,嘗到絲血腥味,卻沒敢說,只吩咐臧志和仍往云光客店去盯住姜辛。
這日雖未下雨,卻仍是陰氣沉沉,門窗緊閉著,西屏一時不能辨明時辰,只知道午飯吃過好一陣了,約莫是下晌。算一算時修那頭也該知道曹善朗所提的條件了,他會不會答應(yīng)?她支頤著臉坐在榻上,心里隱隱希望他愛她能愛到拋棄自己的原則,哪個女人都會喜歡這樣如此境地的愛的??衫碇巧?,她又希望他遲疑,俄延,可不要搶在前頭來救她,否則她打的算盤就要落空了。
她另一只手百無聊賴地在案上畫著圈,好像聽見曹善朗的聲音,和看門的低聲說著什么,片刻后開門進來了,一臉慵散從容的笑意,“你怎么不睡個中覺?在榻上干坐著也沒趣,天忽然有點冷了,不如在床上躺著。”
西屏可不吃他恩威并濟這一套,她又不是他圈養(yǎng)的寵物,只歪嘴嘲諷了一句,“要不是你把我擄來,我何用在這里干坐?”
曹善朗給噎了這么一句,低下頭笑笑,款步走進來,“你這人真是記仇,怪道你能記姜辛十幾年。你那些年難道就沒想過放下仇恨,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
一下問住了西屏,她的手還在案上畫著莫名的圖案,眼睛跟著手指轉(zhuǎn),思緒跌入記憶的旋渦。記得年幼的時候就常在搬家,因為付不起租子,總被趕出來,再去賃更便宜的房子。她爹直到死也沒考上個功名,她娘覺得錯投了終身,常抱怨他是空有其表,到底沒出息。但后來改嫁給張老爹爹,也一樣不知足,又嫌人老。
她娘是這樣,什么都想要,帶著她顛沛流離,只為追逐一個圓滿的美夢,然而到底落了空。西屏不懂那夢,只想著安穩(wěn),尤其是張老爹爹死的那一陣,她比誰都覺得凄惶,覺得自己是枝頭過季了的花,馬上就要被風(fēng)吹散了。
夜里她趴在枕邊央求她娘:“我們能不能就住在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