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章 無聲的注視（第2頁）

撿廢品的

第二天放學鈴聲一響，陳佳怡沒有像往常那樣磨蹭或去小樹林“赴約”（習韞玉的“十分鐘之約”她暫時沒打算去，還錢之前，她無顏面對，也害怕那探究的眼神）。她抓起書包，快速收拾好，目光在靠窗位置掃了一眼——習韞玉依舊在安靜地看書，似乎對她的離開毫無察覺。陳佳怡心頭微澀，快步離開教室。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沖向了校門口的小賣部。用省下的幾毛早餐錢，買了一個最大的、最結(jié)實的蛇皮袋，疊好塞進書包。然后，她像一陣風似的跑回家。

推開家門，阿婆正罵罵咧咧地指揮著剛放學回來的陳嘉豪去喂雞。陳嘉豪臉上還帶著傷，神情蔫蔫的。

“細佬，過來！”陳佳怡喊了一聲，從書包里掏出那個嶄新的蛇皮袋，“啪”地一聲甩在陳嘉豪面前。

陳嘉豪看著那個灰撲撲的大袋子，臉色一白，想起了昨天的“判決”，撿廢品……真的要開始了。

“拿著?！标惣砚Z氣不容置疑，“現(xiàn)在就去！學校附近的小巷子、操場角落、還有回家路上那幾個垃圾桶，重點翻！礦泉水瓶、可樂罐、硬紙板，只要是能賣錢的，都給我撿回來！裝記這個袋子為止！天黑前回來！”

陳嘉豪看著那個巨大的袋子，又看看二姐冷硬的臉，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還是認命地低下頭，抓起蛇皮袋，慢吞吞地往外走，背影充記了抗拒和委屈。

陳佳怡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并不好受。她知道這很丟臉，尤其對一個被寵壞、愛面子的男孩來說。但這是他們必須邁出的第一步。她轉(zhuǎn)身走進廚房，開始麻利地準備一家人的晚飯。淘米、洗菜、生火，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十四歲的女孩。前世在電子廠和后來在診所打工練就的麻利，此刻派上了用場。

習韞玉的“注視”

當陳佳怡在灶臺邊忙碌，額角滲出細汗時，她并不知道，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巷口拐角處，一道清瘦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習韞玉背著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帆布書包，目光穿過雜亂的電線和低矮的屋檐，精準地落在那棟陳舊的紅磚小樓敞開的后門處。她能清晰地看到廚房里，陳佳怡圍著不合身的圍裙，拿著鏟子翻炒鍋里的青菜，灶火映紅了她稚嫩卻帶著堅毅神色的側(cè)臉，幾縷汗?jié)竦乃榘l(fā)貼在頰邊。

習韞玉的眼神深不見底，像平靜的湖面，底下卻翻涌著無人能知的暗流。她沒有上前，沒有出聲，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粗莻€曾在她記憶中鮮活又最終凋零的身影，此刻在煙火氣中奮力掙扎的模樣。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帶，指節(jié)微微泛白。

當看到陳嘉豪耷拉著腦袋，拖著一個巨大的、空癟的蛇皮袋，磨磨蹭蹭地出現(xiàn)在巷口，然后像讓賊一樣左右張望，最后才鼓起勇氣走向第一個公共垃圾桶時，習韞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看到陳嘉豪笨拙地、帶著強烈羞恥感地翻找著垃圾桶，找到一個可樂罐時臉上閃過如釋重負又夾雜著難堪的表情。

夕陽的金光漸漸褪去，暮色四合。習韞玉的身影在陰影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廚房的燈亮起，直到陳佳怡的身影消失在門內(nèi)，直到陳嘉豪拖著那個終于裝了半袋瓶瓶罐罐、顯得沉重許多的蛇皮袋，垂頭喪氣地走回家門，她才像融入夜色的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轉(zhuǎn)身離開。

沉重的第一步與微弱的希望

晚飯時，氣氛比昨晚更加沉悶。陳嘉豪扒拉著碗里的稀粥，頭埋得低低的，仿佛碗里有金子。他身上還帶著垃圾桶的酸餿味，手指也臟兮兮的。阿婆幾次想開口問他下午去哪野了，弄這么臟，都被陳佳怡用眼神制止了。

吃完飯，陳嘉豪一聲不吭地把那半袋廢品拖到雜物間最角落，用破麻袋蓋好，仿佛那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他默默地去劈柴，動作比平時用力許多，像是在發(fā)泄。

陳佳怡收拾完碗筷，走進雜物間。她掀開麻袋，看著那半袋子花花綠綠的塑料瓶和易拉罐，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她蹲下身，默默地開始整理，將瓶子踩扁，紙板壓平，分門別類。動作熟練得讓跟進來的陳嘉豪都愣住了。

“看什么？”陳佳怡頭也沒抬，“明天繼續(xù)。撿記一袋，我們就去廢品站賣掉。五毛也好，一塊也好，都是錢。”

陳嘉豪看著家姐蹲在雜物堆里認真整理廢品的背影，那瘦弱的肩膀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擔。他鼻頭一酸，第一次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和……觸動。他默默地蹲下來，學著陳佳怡的樣子，開始笨拙地踩扁一個可樂罐。

塑料瓶被踩扁時發(fā)出的“噼啪”聲，在寂靜的雜物間里格外清晰。這聲音，是屈辱，是艱辛，卻也像是一顆微弱的火種，點燃了姐弟倆在貧瘠生活中，試圖用自已的雙手掙出一份尊嚴和希望的火光。

窗外，夜色深沉，陳佳怡知道，這僅僅是開始。沿江酒店的兼職？才是真正的考驗。但看著身邊沉默卻開始動手的弟弟，看著角落里那堆代表“希望”的廢品，她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二十塊，必須還！這條路，再難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