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讓他變得比平日更軟弱,更渴望一觸即散的溫情,即便那是些虛幻的泡沫。
就像她的故事里,為愛跳入海水中的鮫人公主用生命化作的泡沫。
在這種平靜的虛弱里,他不知是被什么力量驅(qū)策,竟然不由自主般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有過一個,是這里以前住著的人?!?/p>
恨他,恨到希望他死去的人。
“姑母,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
蘇瓊月解釋完白日遭遇的一切,見太后臉色沉肅,咬著唇猶豫了幾番,還是怯怯地低聲說:“但我想,思靜也未必就知情,說不定她也是受人蒙騙利用,或者是她宮里的人被收買了,自作主張,畢竟,她當時其實也出去了?!?/p>
她知道太后一直不喜盧充華,但盧思靜畢竟極受皇帝寵愛,如果太后為她出頭而懲治對方,難免會惹得皇帝不快。
更何況若真是有隱情在,太后和皇帝之間的矛盾就更要僵化了。
對近幾年來兩宮的紛爭,蘇瓊月雖然不能說清清楚楚,但身在漩渦之中,至少心里還是免不了有所察覺的。
好不容易感覺到了化解的跡象,她完全不想在這時候因為自己而重新爆發(fā)沖突。
太后指間捻動的佛珠許久未動,卻不置可否,只抬手示意女官先去宣盧充華:“既然你這么為她說話,那便讓她過來自己解釋。”
蘇瓊月憂心忡忡,雖然情藥的作用因為時間已經(jīng)消退,也經(jīng)太醫(yī)看過無恙,但支撐起來的時候還是感到一陣虛弱,等待的時間便愈發(fā)顯得難熬。
等看到女官獨自歸來時,她心頭更是一緊,只見那女官神色躊躇,跪稟道:“太后陛下,盧充華來不了了。”
“為什么?”蘇瓊月露出訝異。
盧思靜性子綿軟,更何況在太后這里,一直是唯唯諾諾的,絕不敢違抗的。
“回稟太后,盧充華今日本欲來請安,前往宣光殿的途中卻昏厥了過去,而后太醫(yī)診出……已有四月身孕?!?/p>
女官說著說著聲音漸低,“陛下正在綺秀軒中陪著,特命奴婢來回話?!?/p>
殿內(nèi)霎時靜得能聽見銅漏滴答,太后沉默下來,眼中劃過一絲冷意。
盧充華雖然姓盧,但并非出自于五姓高門中的范陽盧氏,父兄也聲名不顯。她自知家中不濟,便一向表現(xiàn)得溫存解語,幾乎是百依百順,因此反而在后宮中最得帝王歡心。
她會懷上身孕是太后意料之中的事,甚至懷孕的消息,恐怕來得還是比預(yù)計的晚了。
若不是早知道有這層保障,太后也不相信,一個充華敢把主意打到她的人身上。
但她真以為,有了身孕便能高枕無憂了嗎?
誠然,皇家子嗣是太后也迫切想要的,所以這件事在當下必定不會再鬧大。是不是盧充華授意的,知不知情,目前已不重要,最多不過是拿幾個人來頂罪罷了。
但這一筆賬,往后總會有清算的時候。
“這件事,你姑且就當做忘了吧,不必再掛在心上?!?/p>
太后摸了摸蘇瓊月的頭,卻委婉地制止了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受苦了,我定然會有個交代,只是時機未必在當下,你慢慢等著看便是了?!?/p>
見蘇瓊月還是欲言又止,太后道:“昨日誰幫了你的忙,我已知曉了,但此事不宜透露出去。放心,昭兒自會代我嘉獎她的。”
盛夏的華林園風(fēng)景極美,天淵池水波瀾生碧,驕陽傾瀉于粼粼的水波之上,碎成一池金光。池畔青槐垂蔭,柳絲蘸水,時不時有蟬聲從葉隙間漏下,南風(fēng)穿林度水而來,拂面的蓮花香中挾著清涼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