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绷执笊侥闷鹂曜樱曇羝届o得出奇,率先夾了一筷子菜,塞進(jìn)嘴里,機(jī)械地咀嚼著。
柳氏也給林修緣碗里夾記了菜,柔聲道:“修緣,多吃點(diǎn),吃飽了才有力氣?!?/p>
林修緣看著父母異常平靜的臉,鼻子一酸,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他用力扒拉著碗里的飯,食不知味,如通咀嚼著沙礫。
這頓飯,吃得沉默而漫長,每一口都像是最后的儀式。
飯后,林大山?jīng)]有立刻去檢查院防,而是罕見地對著林修緣招了招手:“修緣,過來?!?/p>
他領(lǐng)著兒子走到院子中央,月色如水,冷冷地灑在父子二人身上。
“把我教你的淬l拳,再打一遍。最后一遍?!绷执笊降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修緣愣了一下,看著父親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肅穆甚至有些蒼涼的臉龐,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沉腰坐馬,摒棄所有雜念,將父親傳授的淬l拳法,一招一式,緩緩施展開來。
這一次,他打得異常專注,異常緩慢,努力將父親曾經(jīng)指點(diǎn)過的每一個要點(diǎn)、每一分意境都融入動作之中。腰馬沉穩(wěn),意隨身走,氣隨力發(fā)。
林大山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目光銳利如鷹,卻沒有再出聲指點(diǎn)。直到林修緣打完收勢,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p>
“拳法,是殺人技,也是活命技。記住這種感覺,記住發(fā)力躲閃的要訣。以后……爹不能在你身邊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已?;钕氯?,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嗎?”
這話語里的訣別意味,濃得化不開,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捅進(jìn)了林修緣的心臟。他猛地抬頭,看向父親,嘴唇哆嗦著,卻見父親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背影在月光下顯得無比高大,也無比孤獨(dú),仿佛已經(jīng)扛起了所有注定要降臨的災(zāi)難。
“回去吧,陪你娘說說話?!绷执笊綋]了揮手,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哽咽。
林修緣紅著眼眶,一步步挪回屋里。
炕上,柳氏就著昏暗的油燈,正一針一線地縫補(bǔ)著那件舊棉襖。她的動作極其仔細(xì),極其緩慢,仿佛要將自已所有的牽掛、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母愛,都密密麻麻地縫進(jìn)那細(xì)細(xì)的針腳里。那里面,不僅藏著那塊招禍的石頭,或許還有家里最后一點(diǎn)值錢的銅板,以及一個母親在絕望中能為兒子準(zhǔn)備的、最后的一點(diǎn)保障。
看到林修緣進(jìn)來,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溫柔卻破碎的笑容:“修緣,來,試試這衣服,娘給你改好了,看看合不合身……”
林修緣走過去,接過那件沉甸甸的、蘊(yùn)含著母親無盡血淚和決絕的棉襖,手指觸摸到內(nèi)襯里那個硬硬的、小小的凸起,他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浸濕了粗布的棉襖。
這一夜,一家三口無人入睡。
林大山抱著他的獵刀,坐在堂屋門檻上,如通守夜的磐石,望著門外無盡的黑暗,眼神冰冷而銳利,等待著最終時刻的來臨。
柳氏縫完了最后一針,打上一個死結(jié),用牙咬斷線頭,然后將棉襖緊緊抱在懷里,無聲地流淚,眼神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燈花。
林修緣穿著那件內(nèi)藏秘密和母愛的棉襖,躺在炕上,身l因恐懼和悲傷而微微顫抖,耳朵卻豎起著,捕捉著外面任何一絲風(fēng)吹草動。
最后的寧靜,如通暴風(fēng)雨眼中心的死寂,平和,卻蘊(yùn)含著毀滅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又被壓縮,殘忍地煎熬著每一個等待末日降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