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李維漢對這次挑河如此上心的原因了,兒子們各自都成了家,也都是幾個伢兒的爹,平日里都顧著自己小家,難免生些摩擦齟齬。
也就這時候,大家扛著工具,推著車,孑然一身的樣子,才能找尋到以前的那些情懷回憶。
不過,這段溫情也注定維系不了太久,日子不寬裕的多子之家基本都會面臨著相同的問題,也就只能等以后日子更好了,大家年紀更大些了,才有可能放下那點算計和芥蒂,真正重拾起親情孺慕。
當然,也可能一輩子都放不下,親兄弟間弄得老死不相往來。
隊伍不停往前走著,伯伯們則不停給李追遠潘子雷子介紹著路上所見的那些。
“這條堤是咱們當年修的,那時候咱們還小,只能在后面幫忙運土?!?/p>
“這座水庫也是咱們當初建的,那時候天冷的呀,都結了凍?!?/p>
“這溝也是咱們挖的,那時候雷子潘子還小吶,哈哈哈。”
順著他們的介紹,坐在車里的李追遠不停眺望著,他心里有些觸動,原本總以為很多理所應當就該存在的設施,原來并不是本就理所應當?shù)拇嬖凇?/p>
如今,幾乎村村一個小水庫,鄉(xiāng)鄉(xiāng)一個中型水庫,那漫坡的茶樹林,都是那個正走入尾聲的時代工程最好的刻印,是廣大勞動者在肩扛手提下以汗水與付出澆筑出的結晶。
思源村的隊伍在行進中,不斷和其它存的隊伍合流,隊伍規(guī)模開始越來越大,逐漸見不到頭也望不到尾。
村里帶頭人會扛著一面旗,上面寫著村名,鄉(xiāng)鎮(zhèn)帶頭人則會扛著一面更大的旗,拿著大喇叭。
旗已經(jīng)舊了,上面的字也早已斑駁脫落,連那不通電的大喇叭也早已銹跡斑斑,不過如今它們,也只剩下些象征作用,幾十年養(yǎng)成的習慣與自覺,早已刻入幾代人的心里。
李維漢的工具都被兒子們分擔著,他得以比較悠閑地點起了水煙,嘬出的煙,逐漸讓他目光有些迷離,可能是被煙熏的,也可能是這踏實漢子忽的一下子心有所感。
他說道:“記得當時趕工時,文工團來工地上表演給大家鼓勁,我就記得那段話,也不曉得是臺上誰說的了,反正是:
這堤現(xiàn)在不建,這河現(xiàn)在不挖,這水庫現(xiàn)在不建,那就是留給咱們以后的伢兒來建,咱們把這苦頭都吃完了,以后咱伢兒們就不用再吃這苦了。
現(xiàn)在看來,說的是真對。
潘侯雷侯他們以后,就不用再挑河了?!?/p>
伯伯們也紛紛附和,現(xiàn)在的日子,確實是比以前好過多了。
工地比較遠,幾個鎮(zhèn)的隊伍都是早早地集合出發(fā)行進,等到大中午時才抵達。
而且工地邊有很多個簡易工棚,包括附近民房也被臨時征用,提供熱水和干糧。
熱水隨時可以去打,干糧則是以村里大隊小隊的形式去領取再分發(fā)。
李家眾人圍坐在一起,吃著蔥花卷,四位伯伯們,則紛紛拿出家里帶的咸醬和咸菜。
“小遠侯,吃得慣么?”大伯李勝問道。
“嗯,好吃的?!崩钭愤h掰著蔥花卷送入嘴里,蔥香混合著面香,確實很好吃。
“現(xiàn)在是管飯了,以前咱和你爺奶挑河,可都是自己帶的干糧,熱水都取不到,得自己燒喲。
吃過飯后,也沒時間午休了,大隊上的干部下來開始安排大家的負責工段。
很快,李追遠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扛著工具推著小車,從兩側走下還未引流只是有些泥濘的河溝,像是一群螞蟻。
卻一點都不卑微渺小,反而給人以一種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