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冷子興潛藏在笑容下的一絲諂媚,賈雨村心頭既有幾分不適,又有幾分自得。
所謂,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
在陌生人面前擺闊,哪有熟人面前“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更能滿足人的虛榮心?
自賈雨村上次與冷子興一別,已有好幾年,彼時(shí)賈雨村剛剛被吏部革職,于淮揚(yáng)游玩,仕途受挫,如今重逢,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shí)。
“一同去罷?!辟Z雨村面帶微笑說著,然后卻當(dāng)先一步,而冷子興則落后半步,心頭懷著艷羨,跟著賈雨村前往前面。
及至大堂,賈雨村端坐拱形條案之后,整容斂色,一拍驚堂木,看向下方跪著的灰衣老者。
兩方差官一列水火棍:“威武!”
“冤枉啊……”
那頭發(fā)灰白的老者,一入大堂,跪在地上,高舉狀紙,口中喊冤不止。
“下跪何人!為何喊冤!”賈雨村一拍驚堂木,沉喝著,許是因?yàn)楹筇糜惺烊?,這一聲沉喝,中氣十足,聲震屋瓦,頭上的“明鏡高懸”匾額,似有幾顆灰塵抖落。
灰衣老者哭訴道:“青天大老爺,小老兒是馮家人,我家小主人被薛家人打死人,爭買一丫頭,被人打死,因那丫頭是拐子拐來賣的,這拐子先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主人說第三日是好日子,再接了去,一時(shí)未接那丫頭,哪曾想那拐子又轉(zhuǎn)頭賣給了薛家,我家小主人去薛家論理,可薛家是金陵一霸啊!薛家少爺薛蟠,縱一伙豪奴將我家小主人活活打死!青天大老爺還請為我家小主人做主?。 ?/p>
說著,就是遞上狀紙。
賈雨村閱過狀紙,閱覽著,半晌之后,面色鐵青,憤憤道:“一婢賣兩家,縱奴毆死人命,天下竟有這樣放屁的事情,來人,將薛蟠連同拐子,即刻捉拿歸案!”
說著,無名指和中指夾起簽筒中的紅黑令牌,正要擲于地上,然而卻聽著,“咳咳……”
條案左側(cè),一個(gè)穿衙役服飾、身形略矮的門子(差役),摸了摸鼻子,咳嗽著。
賈雨村眼珠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情知有異,擺了擺手,說道:“先行退堂?!?/p>
那下方的灰白老者,就是一愣。
離了大堂,領(lǐng)著那差人,入了內(nèi)堂,正好迎上離座起身的冷子興。
冷子興疑惑道:“大人這是?前面案子不審了?”
因有外人在,倒也不好直呼其為兄。
賈雨村笑了笑,道:“賢弟先在這稍候,我先處置公務(wù)。”
說著,就是領(lǐng)著門子入了一旁的廂房。
冷子興雖心生狐疑,但也不好多問,只是坐在品著香茗。
廂房之中
雨村剛一落座,那門子就上來請安,笑道:“老爺一向加官晉爵,八九年來,不認(rèn)得小的了嗎?”
“看著……有些眼熟。”賈雨村打量了一眼門子,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說道。
門子面帶諂媚的笑意,說道:“老爺可忘了葫蘆廟的出身之處了?”
賈雨村聞言,手中茶盅就是顫了下,抬眸,定睛打量著門子,半晌之后,驚喜說道:“是你?原來是故人!”
說著,就招呼著門子落座,那門子欠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你什么時(shí)候做了這個(gè)?”賈雨村面帶笑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