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場在厚重陰云中醞釀了幾日的春雨也不再淅淅瀝瀝,而是“嘩啦啦”,拍打在黛青郁郁的屋脊上,不多會兒,就騰起蒙蒙水霧,雨水緩緩流淌,沿著檐瓦落下,浸濕了檐下一簇簇青色苔癬。
“嗯……”
床榻的女子,嚶嚀一聲,也在這一刻驟然驚醒,光潔如玉的額頭,已然滲出了一層細(xì)密汗,往日那張白膩如雪、般般入畫的臉蛋兒,緋顏如火,就連小衣也被汗水浸透。
“我這是……被夢魘著了,還是夢中夢……”元春美眸焦距,從恍惚中凝聚,顰眉想著。
從一旁摸過手帕,擦了擦額頭。
貝齒咬了咬唇,臉頰又是滾燙不已。
她怎么能做那般不知羞恥的夢?
這次,珩弟“欺負(fù)”她不說,還竟那般如對長公主那樣……
元春一時(shí)間心亂如麻,只是聽著外間滾滾而來的春雷聲,轉(zhuǎn)念又不由回想起那夢中的一幕幕場景。
煙花絢爛的上元佳節(jié)、錦繡盈眸的彩紅花燈、湖上泛行的蘭舟槳影……以及最后那兩張嫣紅刺目的封條。
元春不知為何,芳心忽然起了一陣恐懼。
“夢里沒有珩弟,抄家……”元春撐起一只胳膊,微微側(cè)得身來,顧不得胯間一如夢中黏膩濕滑的感受,凝眸思索。
可以說少女的夢境,正是源于賈赦被流放之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有詩為證: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
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寧國府,內(nèi)書房
已是子夜時(shí)分,聽著驚蟄之滾滾春雷,賈珩心有所感,從書桌后,起得身來,推窗眺望著外間的夜色。
彼時(shí),春雨拍打竹林、假山的聲音次第響起,天地靜謐難言,只見花墻之畔的回廊上,懸著的燈籠搖曳不停,火光映照在花墻墻縫,可見流淌而下的雨水,洇潤著墻下郁郁蔥蔥的藤蘿薛荔。
天地似在密集的雨珠中,漸漸朦朧了視線,賈珩負(fù)手而立,聽著春雷,思緒紛飛,影子投在墻上,墻上懸掛的對聯(lián),家事、國事二字,恰恰為少年的肩頭遮蔽。
“公子,這般晚了,怎么還沒歇著?”就在這時(shí),晴雯一身紅色小夾襖,披著衣裳,半穿著繡花鞋,伸出小手捂住嘴,打著呵欠問道。
分明是被尿憋醒,從床上起夜,然后看著賈珩書房燈光還亮著。
因賈珩要在書房批量處置公文,提前和在亥時(shí)送過銀耳蓮子羹的秦可卿說過,而晴雯一直是賈珩的貼身大丫鬟,就在書房不遠(yuǎn)處睡著。
“沒事兒,這就睡了,怎么不多披件衣裳,省得著涼了。”賈珩輕笑說著,抬眸看向外面披著衣裳,身形纖麗的晴雯,只覺往日狐媚、嬌俏的小姑娘,睡眼惺忪中,有著幾分難得一見的嬌憨。
晴雯近前幫著賈珩斟了一杯茶,看著燈火下神情柔和幾分的少年,輕聲道:“公子,也別熬太久了,身子要緊?!?/p>
賈珩輕輕將窗戶關(guān)上,轉(zhuǎn)頭看向晴雯,笑了笑,說道:“剛才好大的雷,這場雨水過后,春暖花開,春天就徹底來了?!?/p>
晴雯看著少年,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家公子話中有話,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