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此事,他反而最擔(dān)心另外一件事,這位永寧伯?dāng)y平叛、抗洪等大功,載譽歸京,又受到天子厚禮相迎,只怕在京中更為勢大難制。
當(dāng)然,這位趙閣老內(nèi)心隱隱還有一個不愿提及的地方,相比永寧伯在南河總督任上的功勞,其在江淮之地的表現(xiàn)就有些平平無奇……相形見絀。
沈邡不知趙默對未來朝局的憂慮,目光深沉,低聲道:“齊大學(xué)士領(lǐng)了這趟差事,整飭鹽務(wù)勢必愈發(fā)肆無忌憚,趙閣老,下官聽說其早就有意收回南京戶部的鹽引核銷之權(quán),準(zhǔn)備收歸神京戶部或者揚州鹽院?!?/p>
先前林如海與齊昆,整頓鹽務(wù)最大的阻力就是南京戶部,作為鹽引的發(fā)放、核銷衙門,揚州的鹽商,甚至向鹽務(wù)插手的兩江官員,京中的中官,都是南京戶部獲取鹽引,而這一下就斷了不少官員的財路。
不少戶部中級官員,是通過鹽引轉(zhuǎn)賣給鹽商牟取私利,同時接受鹽商賄賂來獲取。
趙默沉吟片刻,說道:“鹽稅所收之銀年年減少,南京戶部有懈怠之責(zé),就此收歸神京戶部,倒也并無不可。”
沈邡眉頭緊皺,一時默然。
就在兩人說著話時,忽而聽到淮安府城北城門起了一陣喧鬧,而后就是整齊的“噠噠”馬蹄聲,沿著青石板路向著眾人次第傳來。
“永寧伯來了,你我去迎迎罷。”趙默說著,起得身來,離了涼亭。
不管如何,永寧伯重新回京,不再插手地方內(nèi)政,終究是一樁好事兒,以后再有政爭,就等到回返神京城了。
不多時,城門處見著大批錦衣護衛(wèi)著一個英姿勃發(fā),眸蘊神芒的蟒服少年。
賈珩到了城門,從馬上下來,將馬韁繩遞交給一旁的錦衣府衛(wèi),向著幾人拱手寒暄著,“趙閣老,沈大人,杜大人?!?/p>
趙默等人也紛紛還禮,表面上看去,雙方其樂融融,全無平日爭端。
兩方寒暄了下,來到?jīng)鐾ぷ隆?/p>
趙默打量向?qū)γ娴尿倌?,道:“永寧伯此行返京,率千軍之重,?dāng)約束軍卒,以免沿路擾民?!?/p>
賈珩點了點頭,道:“江淮之地,洪災(zāi)過后,尚有災(zāi)民需得安撫、賑濟,趙閣老坐鎮(zhèn)此間,協(xié)調(diào)轉(zhuǎn)圜民政,職責(zé)干系也不小?!?/p>
眾人聞言,都是面色古怪地笑了笑,覺得兩位朝廷大員之言暗藏玄機。
杜季同在一旁笑著打了個圓場,說道:“永寧伯這次勞苦功高,力挽狂瀾,如非有永寧伯在清江浦坐鎮(zhèn)處置險工,以南河衙門所修堤堰之破敗,只怕江左之地,盡成澤國,永寧伯功德無量啊?!?/p>
這賈珩一走,河道衙門的人選,不久就會在朝堂上討論,那時就是他的機會。
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也笑著暖場說道:“是啊,這些百姓都是感佩永寧伯之德,自發(fā)前來相送。”
賈珩面色沉靜,道:“杜大人和徐大人過譽了,此非賈某一人之力,而是京營將校的用命效死,此次抗洪我京營士卒歿于王事者多達二百余人,中原叛亂,彼等在賊寇肆虐河洛之時,安然無恙,但在并無刀兵之爭的江淮卻……本官回去尚不知如何給二百位弟兄的家眷交代?!?/p>
說到最后,聲音頗見幾分低沉。
在場幾位朝廷大員,面色也適時見著肅穆。
這時,恰逢淮安府知府崔慶提起酒壺,斟了兩杯酒,遞送過來,笑道:“永寧伯,諸位大人,這是淮安本地的綠豆酒,權(quán)為永寧伯和大軍壯行?!?/p>
迎著幾人的目光,賈珩端過酒盅,起得身來,高聲道:“這杯酒,本帥要祭奠京營陣亡的將校,彼等赤膽忠心,英氣長存!”
眾人聞言,心頭微動,面色多有動容。
在如沈邡這樣的老狐貍看來,這永寧伯不愧是武勛出身,這時仍不忘悼念歿于王事的將校,以此激勵士氣。
賈珩舉起酒杯,在眾人矚目中,將杯中酒灑下大地,一眾左右護送的將校,面上已見著崇敬之色。
崔慶又提起酒壺,斟了一杯,雙手遞送過去,道:“永寧伯,請?!?/p>
賈珩接過酒盅,默然片刻,看向一眾圍觀的士紳,以低沉的聲音說道:“這第二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