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忒司愣了一會兒,捧著花,準備給司景看,剛轉眼,花就消失在了他的手心,仿佛沒存在過。他又四處找了找,也沒找到。
當天晚上,阿忒司合上雙眼前看見窗外的月色仿佛流淌的銀色長河,無數(shù)小花飄蕩在上面,輕輕揚揚地引著他去往某個地方。
再睜開眼,他到了一處有些眼熟的別墅。格局很眼熟,但布置截然不同。桌上鋪著的鵝黃色碎花桌布,桌布上是一盞白色瓷瓶,瓶子里面插著幾株康乃馨。隨處放著可愛的裝飾品,捧著花的兔子,端著酒的小狗,頂著高腳杯的貓……遠處的后院盛開著一株株潔白的百合花,隱隱的香味飄散到了前廳。
沒過一會兒,門口傳來響聲,看見打開門的那個人,阿忒司一愣,像是被一陣初夏的涼風襲過,和著后院的百合香味。
是十幾歲的司景,面容稚嫩,五官遠沒有成年后深邃,眉眼間的疏離透出幾分清冷,眼底含著幾分雀躍。
阿忒司知道了,他來到了司景的夢中,估計是那朵銀色小花的作用,夜影藤捕捉到了司景潛意識的夢。
“雁姨!”少年人尚未變聲的清脆聲音喊道。
別墅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回答。阿忒司心中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小司景放下書包,找遍了整個別墅,最后停在一樓關閉的盥洗室外。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雁姨?你在里面嗎?”
阿忒司碰不到小司景,只能站在這里看著。他看著司景的手漸漸碰上把手,手掌用力下壓。
門開了。
阿忒司就站在他身后,看見了那缸被血染成粉色的水,看見了蒼白脆弱躺在浴缸里骨瘦伶仃的女人,那只被割得傷口猙獰的手腕就那樣靠在浴缸邊,指尖青白。八歲的司雁濃暈倒在浴缸邊,雙眸緊緊閉著。
阿忒司只能徒勞地捂住司景的眼睛,小聲說:“別怕?!?/p>
在司景的講述中,他呆愣了很久,而實際上,不過幾秒,他就沖出去撥打了120,鎮(zhèn)定地說了所有情況并報清楚了家庭住址。之后,他又跑到盥洗室,探了探司雁濃的鼻息,手指還在顫抖。他把雁杏受傷的那只手捧在手心,輕輕纏上繃帶。
少年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雙眼無神,像一尊馬上就要碎掉的瓷像。
阿忒司跪坐在他身邊,虛虛地抱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說:“別怕,別害怕……”他的心像是被誰緊緊握著,持續(xù)而細密地疼。
浴缸消失了,阿忒司出現(xiàn)在醫(yī)院,病床上,是司雁濃,旁邊,是沒比司雁濃大多少歲的小司景。
“你的家長呢?這件事要家長來了才能簽字?!弊o士說。
“我可以簽?!毙∷揪肮虉?zhí)道。
小司景一個人孤零零靠著墻壁等著,阿忒司就陪著他在一片白和消毒水氣味的醫(yī)院等待。無數(shù)人匆匆走過,很少有人注意角落那個獨自一人的孩子,所有人都看不見那個孩子身邊的身影。
等司慶均匆匆趕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司雁濃只是刺激過大暈了過去,雁杏早就救不回來了,司慶均簽了字,把雁杏的尸體送去火化,小司景便又從醫(yī)院到了殯儀館,同樣是行人匆匆,還是他一個人。
最后,他捧著一個小小的、冰冷的盒子。
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場景切換,司雁濃醒了,只是被確診嚴重PTSD,神情恍惚,只會看著司景叫哥哥,司景陪了他很久。
直到他發(fā)現(xiàn)司雁濃極其怕水,連洗澡都會尖叫著喊:“哥哥救我?!?/p>
那天晚上,小司景坐在自己房間里,第一次哭了。他哭的時候不喊不鬧,只默默流著眼淚,阿忒司卻仿佛嘗到了那淚水的味道,是苦的。
眼前畫面一虛,阿忒司仿佛墜入一個漩渦里,再睜開眼時,在這座別墅的后院。
方才躺在浴缸的女人站在百合花邊,臉頰紅潤而豐滿,“小景,百合花好看嗎?”
更幼小的司景走來,臉頰還有這嬰兒肥,卻滿臉嚴肅,抿著嘴,只“嗯”了一聲。
一捧百合花被遞給小司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