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
這充滿革命樂觀主義和必勝信念的旋律和歌詞,與車窗外那一片荒涼寂寥、毫無“大路”可言的重山峻嶺,形成了極其尖銳、近乎諷刺的對比。歌聲越響亮,越顯得窗外的景象不真實,也越凸顯出車廂內(nèi)人們內(nèi)心的茫然與落差。
有人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有人煩躁地扭過頭去,也有人茫然地看著廣播喇叭,仿佛無法理解這聲音從何而來,又要奔向何處。
林衛(wèi)東靜靜地坐在窗邊,同樣感受著這種巨大的心理沖擊。他的家鄉(xiāng)江城,雖也是工業(yè)城市,但至少是濕潤的、充滿煙火人氣的。哈軍工所在的北方城市,也是開闊而繁榮的。他從未想象過,祖國還有如此遼闊、如此艱苦、仿佛與世隔絕的土地。
一絲茫然和隱隱的失落感,不可避免地在他心中蔓延。難道未來漫長的歲月,就要與這些沉默的荒山為伴?在這樣幾乎看不到人煙的地方,又能創(chuàng)造出怎樣的奇跡?他想起了趙慶蘭所在的北大荒,雖然也是廣闊天地,但至少是一望無際的黑土地,而這里,是被重重山巒封鎖的世界。
但是,當他目光掃過對面座位時,他看到徐工依舊平靜地看著窗外,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這些荒山,看到更深層的東西。他又想起父親林瀚章當年北上的經(jīng)歷,想起他描述過的“干打壘”和窩窩頭,想起鄭懷遠伯伯說過的“那片更需要年輕人,也更考驗?zāi)贻p人的熱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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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那一代人,不也是在看似不可能的地方,靠著雙手和意志,建起了龐大的工業(yè)基地嗎?眼前的荒涼,或許正是國家需要他們的原因所在。這種艱苦,不正是一種必要的磨練嗎?
他深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氣,努力將心中那絲茫然壓下去,試圖用一種更積極的目光重新審視窗外。他開始注意那些山體的結(jié)構(gòu),思考適合開鑿山洞的位置,觀察偶爾出現(xiàn)的、已經(jīng)凍結(jié)的小河溝,估算著可能的水源。
他的細微變化,被對面的徐工看在眼里。徐工不易察覺地微微點了點頭。
馬志軍也注意到了林衛(wèi)東的專注,湊過來問:“衛(wèi)東,看啥呢?這么出神?這破山有啥好看的?”
林衛(wèi)東收回目光,笑了笑,語氣平靜了許多:“在看將來咱們廠房的房基在哪里。志軍,你看那道山梁,坡度相對平緩,巖石結(jié)構(gòu)看起來也還算穩(wěn)定……”
馬志軍愣了一下,隨即拍了拍腦袋:“嘿!說得對!光顧著嫌荒了,忘了咱們是來干嘛的了!對!就得這么看!”
他們的對話感染了旁邊幾個人,大家開始嘗試用“建設(shè)者”而非“乘客”的眼光去看待這片土地,雖然依舊覺得艱苦,但那種純粹的排斥和恐懼感,開始慢慢轉(zhuǎn)變?yōu)橐环N帶著沉重壓力的接受和初步的思考。
列車毫無停頓的意思,繼續(xù)向著大山的更深處駛?cè)?。窗外的景色越來越單調(diào),除了山,還是山。人煙幾乎絕跡,有時行駛好幾個小時,都看不到一絲炊煙。
廣播里的歌曲已經(jīng)換了一首又一首,但那股激昂的調(diào)子,再也無法輕易點燃車廂里的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沉默和更實際的思慮。
每個人都清楚,地理上的巨大落差已經(jīng)實實在在地擺在眼前。而心理上的適應(yīng)與調(diào)整,這場更為艱巨的“長征”,才剛剛開始。前方等待他們的“金灣”,在那無數(shù)重山巒之后,究竟會是什么樣子?這個問題,沉甸甸地壓在每個悄然望向窗外的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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