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他稍稍緩過來一點,抬起手,輕輕碰了碰我臉頰上的淚痕。這個動作太熟了——每次我在出租屋哭,他都會這樣,笨拙地替我擦掉。
“你哭了?!彼f。
我點頭,“因為你嚇我。”
他頓了頓,忽然低聲問:“如果……我不是你認(rèn)識的那個人呢?如果我只是繼承了他的記憶,甚至他的臉,但其實……從來都不是他?”
我盯著他,“那你告訴我,是誰堅持要把鹽當(dāng)成糖放進(jìn)面里,說我煮的面太淡?是誰第一次喝涼牛奶,皺著眉說‘這不應(yīng)該是熱的嗎’?是誰在我生日那天,蹲在樓道里研究蛋糕上的蠟燭怎么點?”
他愣住。
“那些事,沒有記錄,沒有程序會寫進(jìn)去。”我握緊他的手,“是你自己做的。哪怕你忘了名字,忘了過去,可你記得這些小事,你就還是你?!?/p>
他看著我,眼神一點點沉下去,像是終于抓到了什么能讓自己站穩(wěn)的東西。
就在這時,冷凍艙內(nèi)的液體忽然輕輕晃了一下。
我們同時轉(zhuǎn)頭。
艙內(nèi)男人的眼睛,似乎動了動。
阿辭猛地起身,踉蹌著撲到玻璃前,手掌再次貼上去,聲音低得發(fā)狠:“別醒?!?/p>
我聽見他牙齒咬緊的聲音。
我也站起來,走到他身后,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我能感覺到他在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恐懼——他怕那個“本體”醒來,他就再也不存在了。
“你不是容器。”我貼著他后背說,“你是那個會因為我沒吃早餐而生氣的人,是那個記得我手套丟了就偷偷買新的塞進(jìn)我包里的人。就算他們給你塞了多少記憶,可你選擇記住的,都是這些?!?/p>
他沒回頭,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覆在我環(huán)著他腰的手上。
艙內(nèi)的液體又靜了下來。
警報沒有再響。
同步率依舊停在98%。
我靠著他,忽然覺得累極了,可我不敢閉眼。我知道這場爭奪還沒結(jié)束,只要那個艙里的人還活著,阿辭就隨時可能被抹去。
“你還記得嗎?”我輕聲問,“你說過,想和我一起搬出去,找個帶小陽臺的房子,你負(fù)責(zé)晾衣服,我負(fù)責(zé)做飯。”
他慢慢點頭,“我想每天早上都能聞到你煮面的味道。”
“那我們就等這一天。”我說,“不管你是誰造的,不管你從哪兒來,只要你還想和我一起曬衣服,我就不會讓你消失。”
他轉(zhuǎn)過身,抱住我,手臂收得很緊,像要把我嵌進(jìn)骨頭里。
密室很冷,可他的體溫還在。
我們站在冷凍艙前,像守著一道即將決堤的堤壩。
外面沒有光,里面也沒有聲音。
只有他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