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枚,對著光線舉高。
指紋印在金屬面上,被陽光鍍了一層金邊。他看得極認(rèn)真,仿佛那上面刻著什么秘密。
然后他又放下,換另一枚。
再換。
直到所有硬幣都被看過一遍。
他沒再塞紙幣進去,也沒合上蓋子。只是靜靜坐著,手指輕輕摩挲著鐵皮豬的背脊,動作很慢,像在摸一只真會喘氣的小動物。
我站在臥室門口,沒出聲。
他不知道我醒了多久。
半晌,他把硬幣重新倒回去,一枚不少。合上蓋子時,手指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寫點什么,又忍住了。
他起身,把存錢罐放回原位——正中間,不偏不倚。
接著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是灰蒙蒙的樓群,遠(yuǎn)處工地吊車緩緩轉(zhuǎn)動。他盯著看了很久,肩膀微微塌下去,不像平時那樣挺直。
我想走過去,卻聽見他忽然開口。
“你說……這些錢,都是怎么來的?”
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
我沒答。
他也沒回頭,繼續(xù)說:“一碗面三塊五,她多給五毛湊整;下雨天客戶塞了二十塊說別淋著;半夜發(fā)燒,藥房阿姨記賬讓她明天還……是不是這樣?”
我喉嚨一緊。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蹲在衛(wèi)生間修水管,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掉。他遞來一條毛巾,說:“你太拼了?!?/p>
我當(dāng)時笑了:“不拼怎么辦?房租不會少,病也不會自己好?!?/p>
原來他都記著。
“還有一次,”他聲音更輕,“她為了省兩塊錢公交,走路繞了二十分鐘?;貋頃r腳底磨破了,坐在床邊換襪子,疼得吸氣?!?/p>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雪剛停,路滑,我摔了一跤,膝蓋青了一大片??捎唵纬瑫r會被扣錢,我咬牙爬起來繼續(xù)跑。
他怎么知道?
我一步步走近,站到他身后。
“你怎么……”
話沒說完,他忽然抬起手,指腹蹭了下眼角。
很快,又放下。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他說,“那天你在便利店門口站著,手里攥著發(fā)票,數(shù)了半天才敢買退燒藥。我就在馬路對面,穿著大衣,手里拿著支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