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用盡了靈魂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葉青弦的手腕,破碎的、含混不清地喃喃著:“對……不起……青弦……我錯了……我愛……愛你……別……走……”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刺鼻,混合著皮肉燒焦后難以散去的糊味,充斥著軍區(qū)醫(yī)院特護(hù)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傅臨淵趴在病床上,整個后背包裹著厚厚的紗布,像一具被白色裹尸布纏繞的、了無生氣的軀殼。
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殘存的意識,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背后撕裂般的灼痛,讓他從昏沉中短暫驚醒,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和無處不在的疼痛中,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花了很長時間才聚焦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終于,醫(yī)生勉強(qiáng)同意他可以在攙扶下短暫下床活動。
這天傍晚,夕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凄艷的紅。
傅臨淵不顧醫(yī)生的強(qiáng)烈反對和小陳的苦苦勸阻,強(qiáng)行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病號服,拖著虛弱不堪、每一步都牽扯著后背劇痛的身體,讓小陳攙扶著,來到了葉青弦臨時宿舍樓下。
那是棟老舊的筒子樓,墻面斑駁,帶著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
樓下有一小塊空地,幾個鄰居正在閑聊,孩子們在追逐打鬧。
傅臨淵的出現(xiàn),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傅團(tuán)長!
如今卻穿著病號服,臉色慘白如紙,后背佝僂著,需要人攙扶才能站穩(wěn),出現(xiàn)在女同志宿舍樓下?
在眾人驚愕、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視下,傅臨淵推開了小陳試圖扶住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后,做了一個讓所有圍觀者倒吸一口冷氣、足以驚掉下巴的動作——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曲了那雙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叱咤風(fēng)云、在訓(xùn)練場上令行禁止的膝蓋,“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葉青弦——!”他仰起頭,朝著那扇熟悉的、緊閉的窗戶,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聲,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血淚般的悔恨和乞求,“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求你原諒我!給我一次機(jī)會!就一次!”
這一跪,這一喊,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宿舍樓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涌起。
傅團(tuán)長……竟然給葉青弦下跪了?!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聞!
傅臨淵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窗,和窗后那個他拼了命也想挽回的人。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聲音從最初的嘶吼,漸漸變得低沉、哽咽,到最后,幾乎成了無意識的、絕望的喃喃自語。
后背的傷口因為他的動作而崩裂,鮮血滲出紗布,染紅了病號服,但他渾然不覺,仿佛身體的疼痛,能夠稍稍緩解心口那噬心跗骨的絕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扇窗始終緊閉,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就在圍觀眾人以為葉青弦根本不在宿舍,或者鐵了心不理不睬時,窗戶突然“吱呀”一聲,從里面被推開了。
葉青弦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口。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頭發(fā)松松挽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她低頭,目光淡淡地掃過樓下跪著的、狼狽不堪的傅臨淵,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厭惡,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種徹骨的、冰封般的漠然。
然后,在傅臨淵驟然亮起希冀光芒的目光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她端起了窗臺上放著的一盆用來澆花的、還剩半盆的清水,手臂平穩(wěn)地伸出窗外,對準(zhǔn)樓下那個跪著的男人,毫不猶豫地、兜頭蓋臉地潑了下去!
“嘩啦——!”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澆透了傅臨淵的頭發(fā)、臉頰和病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