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正沉吟道:“按律,貽誤軍機當重處。然考慮到周將軍過往軍功,及此次確有‘威懾’之效,或可……奪其爵位,貶為庶民,永不敘用?!?/p>
大理寺卿則道:“陛下,周將軍畢竟出身將門,其姐周貴妃……是否可從輕發(fā)落,以示天恩?”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掃過一旁垂眸不語的景琰,忽然道:“太子,你以為呢?”
景琰心中一緊,知道這是父皇又一次的試探。他若堅持嚴懲,顯得睚眥必報,不顧大局;若主張輕判,則朝堂上奮力爭取的一切又成了笑話,更寒了秦岳和邊關將士的心。
他深吸一口氣,出列道:“父皇,軍法如山,不容輕徇。周勃拖延致朔風城險些陷落,將士死傷慘重,此乃大過。然,念其最終抵達,未使局勢徹底崩壞,且多年戍邊,亦有苦勞。兒臣以為,奪其將軍封號,褫奪軍功,貶為校尉,發(fā)往南疆戴罪立功,以示懲戒,亦顯天家寬仁?!?/p>
這個提議,既維持了對周勃的實質性懲罰,奪其顯赫地位,又給了周家一絲看似希望的余地,不至于逼其狗急跳墻,同時也符合皇帝想要“平衡”的心思。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似乎沒料到景琰能給出如此圓滑卻又切中要害的建議。他沉吟良久,方才緩緩道:“便依太子所奏。周勃,奪武衛(wèi)將軍號,貶為昭武校尉,即日前往南疆軍中效力,無詔不得回京?!?/p>
“陛下圣明!”嚴正和大理寺卿齊聲道。
景琰也躬身領命,心中卻無多少喜悅。他知道,這看似是他意見被采納,實則是父皇借他之口,行平衡之道。周勃被貶,兵權被削,但性命無憂,周家勢力雖受重創(chuàng),卻未徹底根除。
“至于秦岳,”皇帝繼續(xù)道,“擢升鎮(zhèn)北將軍,總領北境防務,賞金千兩,絹帛百匹。然……北境軍權過重,亦非國家之福。著其分兵權于副將,主要負責朔風城及周邊三鎮(zhèn)防務?!?/p>
景琰心中一沉。父皇果然還是要分秦岳的兵權!雖升其職,卻削其勢,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術。
“都退下吧?!被实鬯坪跤行┢v,揮了揮手。
嚴正和大理寺卿躬身退出。
御書房內,又只剩下皇帝與景琰二人。
皇帝重新坐回御案后,拿起一份奏章,似是隨意地問道:“那個林夙,中的是什么毒?可查出眉目了?”
景琰壓下心中的波瀾,答道:“回父皇,程太醫(yī)診斷為‘赤焰散’。下毒的小太監(jiān)已滅口,線索……暫時斷了?!?/p>
“赤焰散……”皇帝咀嚼著這個名字,目光幽深,“這東西,宮里可不多見。能拿到,并能準確下到你東宮近侍的藥里……琰兒,你這東宮,是該好好清理清理了?!?/p>
景琰低頭:“兒臣遵旨。”
“去吧?!被实鄄辉倏此?,目光落在奏章上,“閉門思過這三日,好好想想朕今日說的話。什么是儲君該做的,什么是底線。別忘了你的身份?!?/p>
景琰腳步沉重地走出御書房,外面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他卻感覺渾身冰冷。父皇的話言猶在耳,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警告與猜忌。尤其是對林夙的態(tài)度,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
他快步趕回東宮,徑直沖向林夙的寢處。
剛踏入院門,便見程太醫(yī)面帶一絲疲憊卻難掩喜色地迎上來:“殿下!林公公的高熱退了!脈象也平穩(wěn)了許多!”
景琰心中一喜,幾乎是小跑著沖進室內。榻上的林夙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不再是那種駭人的潮紅,呼吸也變得均勻綿長,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林夙的手,感受到那微涼的指尖似乎有了一絲暖意,懸了許久的心終于稍稍落下。
“毒……可是解了?”景琰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程太醫(yī)臉上卻露出一絲猶疑:“回殿下,高熱雖退,性命暫且無虞。但……這‘赤焰散’毒性奇特,損傷肺腑經絡。臣只能盡力清除余毒,然其根本……恐已留下隱患。日后林公公的身體會比常人更為羸弱,畏寒畏勞,需常年精心調養(yǎng),且……恐有早衰之虞?!?/p>
景琰剛放下的心又被狠狠揪起!早衰之虞?林夙還那么年輕!
他看著林夙安靜的睡顏,想起他昔日靈動的眼神,縝密的心思,為了他殫精竭慮的模樣……一股巨大的心痛和憤怒幾乎要將他淹沒。蕭景宏!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