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清水四濺!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和飛濺的水花,讓景琰下意識地分散了一絲注意力,也讓他后仰的趨勢微微一頓!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頓,給了他調(diào)整重心的寶貴瞬間!
只見景琰腰腹猛地發(fā)力,硬生生在空中扭轉(zhuǎn)了失衡的姿態(tài),踉蹌一步,最終還是穩(wěn)住了身形!只是他手中那杯酒,終究是無法平穩(wěn)獻祭了,大半潑灑了出來,濺濕了他的袖口和前襟。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祭壇中央那個略顯狼狽,卻依舊竭力站穩(wěn)的身影上。
在莊嚴肅穆的祭典上,太子殿下竟然……幾乎滑倒?還潑灑了祭酒?
這可是大不敬!是對天地祖先的褻瀆!
皇帝蕭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目光如刀,掃向景琰,又掃向負責(zé)準備祭壇的光祿寺官員。
蕭景哲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快意,但很快被“擔(dān)憂”和“驚愕”取代。
林夙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而且是在如此關(guān)鍵的時刻!對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隱蔽狠毒!路上的意外若是為了“失儀”,這次簡直就是直指“失德”!
景琰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冕旒下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但眼神卻異常冷靜。他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含義各異的目光,有震驚,有懷疑,有幸災(zāi)樂禍,也有真正的擔(dān)憂。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解釋、慌亂都毫無意義,只會讓局面更糟。
就在司禮官不知所措,皇帝即將發(fā)作的當口,景琰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他沒有試圖辯解,也沒有惶恐請罪,而是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向祭壇和御座的方向,撩起衣袍,鄭重地跪了下來。
“父皇,列祖列宗在上,”他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沉痛與自責(zé),“兒臣奉旨代祭,誠惶誠恐,唯恐有負圣恩祖宗期望。方才……兒臣心念蒼生,思及北境戰(zhàn)事方歇,百姓流離,京畿旱情未解,黎民困苦,一時心神激蕩,步履不穩(wěn),以致傾灑祭酒,驚擾圣駕祖宗,實乃兒臣之過!”
他這番話,巧妙地將自己的“失誤”歸結(jié)于“憂心國事民瘼”而導(dǎo)致的“心神激蕩”,既解釋了方才的“失態(tài)”,又凸顯了自己作為儲君的責(zé)任感,將一場可能演變?yōu)椤安痪刺斓亍钡膰乐厥录?,輕巧地轉(zhuǎn)化為“因公忘私”的小小瑕疵。
“然,”景琰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無比堅定,“祭酒雖灑,兒臣對天地祖宗、對江山社稷的敬畏之心、忠誠之志,天地可鑒,日月同昭!懇請父皇與列祖列宗,念兒臣年幼識淺,憂國心切,寬宥兒臣方才舉止失當之罪!兒臣愿領(lǐng)責(zé)罰,但求上天護佑我大胤,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祚綿長!”
言罷,他俯下身,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這一番言辭,情理兼?zhèn)?,不卑不亢,既認了“失儀”之過,又表明了心跡,將自身的形象從一個“失德”的太子,瞬間扭轉(zhuǎn)為一個“因憂心國事而略顯毛躁但赤誠可嘉”的年輕儲君。
圜丘之上,一片寂靜。唯有寒風(fēng)掠過旌旗發(fā)出的獵獵聲響。
皇帝蕭徹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他盯著跪伏在地的兒子,目光復(fù)雜。這番機智和擔(dān)當,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若他真因憂心國事而至此,倒也不失為一片赤子之心。
高公公適時地低聲在皇帝耳邊道:“陛下,太子殿下心系黎民,其情可憫。祭禮尚未完成,莫要誤了吉時……”
蕭景哲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他萬萬沒想到,蕭景琰竟能如此輕易地化解這必殺之局!還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憂國憂民的賢德太子!可惡!
皇帝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太子心系社稷,其志可嘉。然祭典之上,舉止失儀,終是有過。念其初犯,且心憂國事,罰俸半年,以儆效尤。祭禮繼續(xù)!”
“兒臣,謝父皇隆恩!”景琰再次叩首,聲音平穩(wěn)。
危機暫時解除。司禮官連忙唱喏,儀式得以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