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本扮穆曇魩е唤z決絕,“正因其牽連廣、影響深,才更要查個水落石出!國庫空虛,邊關(guān)告急,百姓負擔日益加重,而這些蠹蟲卻在那里吸食民脂民膏,結(jié)黨營私!此風不絕,國將不國!即便父皇怪罪,孤也要一查到底!”
他看著林夙,語氣緩和了些:“當然,時機和方式需要斟酌。我們需要確鑿無疑的鐵證,需要選擇合適的時機發(fā)難,爭取盡可能多的支持,更要……防備狗急跳墻?!?/p>
又過了十余日,一個加密的小竹管被秘密送入了東宮,交到了林夙手中。
林夙驗看無誤后,方才打開,取出里面薄薄的絹布。他迅速瀏覽完畢,一向平靜的臉上也微微動容,立刻帶著它去見景琰。
“殿下,江南急報?!绷仲韺⒔伈汲噬希拔覀兊娜?,設(shè)法拿到了‘豐隆號’近兩年的部分真實賬冊副本。”
“豐隆號?”景琰接過絹布。
“正是與海州鹽場往來最密切的那家商號之一,明面上做絲綢茶葉生意,實則大量經(jīng)手私鹽。其背后東家,與三皇子母族張家的一位管事,關(guān)系匪淺?!?/p>
景琰展開絹布,上面用細密的字跡記錄著一筆筆交易,時間、數(shù)量、價格、經(jīng)手人,甚至還有部分隱秘的標記。其中幾筆巨額款項的流向,雖然經(jīng)過多次轉(zhuǎn)手,但最終指向了幾個名字——包括李閣老的一位妻弟,以及三皇子府上一位清客的外宅。
更讓人心驚的是,賬冊中還隱約提到,每年都會有固定比例的“紅利”,以各種名目送入京城某些府邸。雖然未直接點名,但其暗示的方位和規(guī)模,讓人無法不聯(lián)想到三皇子蕭景哲和李閣老。
“好!很好!”景琰猛地合上絹布,眼中精光爆射,“人證物證,漸趨齊全!杜衡那邊的賬目梳理得如何了?”
“杜大人已將主要疑點和證據(jù)整理成冊,隨時可以調(diào)用。”
景琰在書房內(nèi)踱步,胸中激蕩著一種混合著憤怒與興奮的情緒。鹽稅案,這把足以致命的利刃,終于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而,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F(xiàn)在還不是發(fā)難的最佳時機?;实劢丈眢w似乎略有起色,心情也好了些,若此時拋出如此驚天大案,必然引得龍顏大怒,但也可能因牽扯太廣而讓父皇猶豫。而且,三皇子剛剛在漕運上受挫,必然繃緊了弦,防備心極重。
他需要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一個能讓三皇子放松警惕,又能讓父皇不得不重視此案的機會。
“林夙,”景琰停下腳步,“將這些證據(jù)妥善保管。告訴杜衡和江南的弟兄,暫停一切明顯動作,潛伏下來,等待指令。”
“殿下是想……”
“引而不發(fā),方能致命?!本扮抗馍铄洌拔覀冊诘?,蕭景哲同樣在等。他在等我們出錯,或是等一個能扭轉(zhuǎn)局面的機會。而我們,則在等他……自己露出破綻。”
他走到窗邊,望著宮墻上方那片四角的天空,緩緩道:“太后冥誕將至,父皇命他與孤共同籌備。這,或許就是一個不錯的契機?!?/p>
林夙瞬間明白了景琰的意圖。在盛大慶典的喧囂與光環(huán)之下,正是暗流最為洶涌之時。三皇子若想在籌備大典上壓過太子一頭,挽回頹勢,就可能動用某些非常規(guī)的資源,而這,或許就會成為點燃鹽稅案這根導火索的火星。
“奴才明白了?!绷仲淼吐暤溃芭胚@就去安排,讓我們的人靜默待機?!?/p>
書房內(nèi)重歸寂靜,但空氣中卻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記錄著巨額貪墨的賬冊和密報被小心收起,如同收鞘的利劍,暫時隱去了鋒芒。然而,無論是景琰、林夙,還是遠在江南的調(diào)查者,亦或是深宮中的皇帝與三皇子,都清晰地感覺到,一場遠比漕運之爭更為猛烈、更為殘酷的風暴,正在無聲地積聚著力量。
這沉寂,比喧囂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