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景琰時,他只是言簡意賅地匯報了核心議程和必要的開支,最后補充道:“父皇,太后生前常教導(dǎo)兒臣,勤儉乃持家治國之本。此次冥誕,兒臣以為,莊重肅穆,合乎禮制,方能真正體現(xiàn)對太后的追思與敬意。過度奢靡,恐非太后所愿,亦與當(dāng)下國庫情況不符?!?/p>
皇帝撫須沉吟,未置可否。
蕭景哲立刻反駁道:“太子殿下所言雖有道理,但太后乃國母,冥誕大典關(guān)乎國體,若過于儉省,豈非讓天下人笑話我大胤不尊孝道,也讓周邊藩國輕視?”
景琰平靜回應(yīng):“孝道存乎于心,而非表象。若因一場大典而勞民傷財,甚至動用非常手段籌措資金,才是真正有損太后清譽,有負父皇信任?!?/p>
他話語中“非常手段”幾個字,像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了蕭景哲一下。蕭景哲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fù)如常,只是笑道:“太子殿下多慮了,所有用度皆在預(yù)算之內(nèi),合乎規(guī)制?!?/p>
皇帝看著兩個兒子,目光深邃,最終擺了擺手:“好了,你們的意思朕都知道了。景哲用心,景琰持重,各有道理。大典之事,就按既定章程去辦吧,莫要失了體面,也莫要過于耗費。”
從御書房出來,蕭景哲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與景琰并肩而行:“二弟近日協(xié)辦大典辛苦了,若有需要為兄協(xié)助之處,盡管開口?!?/p>
景琰亦回以淡笑:“三哥才是總理,辛苦的是三哥。弟只是盡本分而已?!?/p>
兩人表面一團和氣,目光交匯時,卻似有寒冰碰撞。
回到東宮,林夙早已等候。“殿下,三皇子似乎并未因您的勸阻而收斂,反而更加大了籌備力度。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他通過李閣老的門生,暗中接觸了內(nèi)承運庫的太監(jiān),似乎在打聽陛下私庫的情況?!?/p>
景琰冷哼一聲:“他是想動用父皇的私庫來填補窟窿?還是想借此探查父皇的虛實?看來,他是真的急了?!?/p>
“狗急跳墻,難免會露出更多破綻?!绷仲淼吐暤溃拔覀冎恍桁o觀其變?!?/p>
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愈發(fā)洶涌。
幾天后的一個深夜,石虎從江南秘密潛回京城,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殿下,林公公,”石虎風(fēng)塵仆仆,壓低聲音匯報,“我們在江南的人發(fā)現(xiàn),就在數(shù)日前,有一批數(shù)額巨大的銀錠,從海州一家不起眼的錢莊流出,通過幾家皮貨商行的掩護,正分批運往京城。而接收這批銀子的,是京城‘瑞昌隆’票號,這家票號……背后東家與三皇子的母族張家關(guān)系匪淺。”
景琰與林夙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數(shù)量有多大?”景琰問。
“初步估計,至少五十萬兩白銀。”石虎報出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
五十萬兩!這遠遠超出了冥誕大典的官方撥款,甚至超過了內(nèi)帑可能額外支持的上限。
“看來,我們的三哥,是把壓箱底的老本都掏出來了?!本扮Z氣冰冷,“為了一個冥誕,如此不惜血本,他到底想做什么?”
林夙沉吟道:“或許,他不僅僅是想辦好冥誕。他可能想借此機會,拉攏宗室,賄賂朝臣,甚至……在大典上安排某些‘意外’,徹底扳倒殿下您?!?/p>
景琰眼中寒光一閃:“孤倒要看看,他還有什么手段。”他看向石虎,“這批銀子,能截下來嗎?”
石虎面露難色:“對方偽裝得極好,而且已經(jīng)進入漕運系統(tǒng),沿途關(guān)卡似乎都已被打點過,強行截留,恐怕會打草驚蛇?!?/p>
“不必截留?!绷仲砗鋈婚_口,“殿下,讓他運。不僅讓他運,我們還要幫他‘順利’運到京城?!?/p>
景琰挑眉:“哦?”
“這批銀子,就是他動用贓款最直接的證據(jù)!只要它進了‘瑞昌隆’,與冥誕的賬目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便是鐵證如山!我們現(xiàn)在攔下,他頂多是損失一筆錢。若讓這筆錢用在了冥誕上,那便是罪加一等!”林夙的眼中閃爍著冷靜而銳利的光芒,“我們需要做的,是盯緊這筆錢的每一步動向,掌握其最終用途的確鑿證據(jù)?!?/p>
景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林夙的意圖?!安诲e,人贓并獲,方能置其于死地。石虎,讓你的人繼續(xù)盯著,務(wù)必掌握這筆銀子從進入瑞昌隆,到最終用于何處的全部鏈條。必要時,可以動用非常手段,獲取賬目憑證。”
“屬下明白!”石虎領(lǐng)命,再次潛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