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子……”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奴才在!”小卓子連忙湊近。
“現(xiàn)在……到什么時辰了?儀式……進行到哪一步了?”他問著,眼睛卻依舊緊閉,仿佛睜開眼就會看到那無法承受的畫面。
小卓子哽咽了一下,低聲道:“回公公,剛……剛聽到動靜,殿下……殿下應該已經(jīng)從奉先殿出來,去……去迎親了……”
迎親……去迎接他的太子妃。
林夙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沒有再問。他只是將頭微微偏向內(nèi)側(cè),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掉外面所有屬于“喜慶”的聲音。然而,那喧囂無孔不入,如同細密的針,綿綿不斷地刺入他早已千瘡百孔的感官。
程太醫(yī)悄悄進來診脈,眉頭緊鎖,搖了搖頭,示意小卓子隨時注意。
太極殿前,冊立禮成。
景琰與蓋著大紅蓋頭的蘇靜瑤,并肩站立在漢白玉鋪就的高階之上,接受文武百官、宗室勛貴的朝賀。
“臣等恭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響起,聲震屋瓦。景琰微微抬手,聲音溫和而充滿威儀:“眾卿平身。”
他側(cè)頭,看了一眼身邊鳳冠霞帔、身姿窈窕的新娘。紅蓋頭隔絕了彼此的面容,也隔絕了所有真實的情愫。他們站在一起,是帝國最尊貴、最般配的年輕夫妻,是江山社稷未來的希望。
可只有景琰自己知道,這看似緊密并肩的距離,實則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他甚至能聞到身邊女子身上傳來的、清淺陌生的花香,這讓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站在這里的,不是那個與他相知相惜、生死與共的人。
典禮繁瑣而漫長,祭天、告廟、冊立、朝賀……每一項儀式都莊重無比,不容絲毫差錯。景琰憑借著多年宮廷生活練就的本能和強大的意志力,完美地履行著每一個步驟。
直到……合巹禮前的短暫休息。
在專用的偏殿內(nèi),景琰終于得以暫時卸下那完美的面具,獨自一人站在窗邊。外面,慶典的歡聲笑語依舊隱約可聞。他揉了揉因長時間保持微笑而僵硬的顴骨,只覺得無盡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
趙懷安悄無聲息地進來,低聲道:“殿下,偏殿那邊……程太醫(yī)剛派人來稟報,林公公他……聽著外面的動靜,一直未曾安睡,氣息……似乎比清晨時更弱了些?!?/p>
景琰的身體猛地一僵,背在身后的手驟然握緊。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立刻沖去偏殿的沖動。他知道不能。此時此刻,無數(shù)雙眼睛都在盯著他,他不能有任何失態(tài)之舉。
“知道了。”他的聲音沙啞,“讓程太醫(yī)……務必盡力?!?/p>
“是?!壁w懷安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景琰重新睜開眼,望向偏殿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宮墻。他知道,林夙正在那里獨自承受著煎熬,而他卻只能在這里,扮演著“新婚燕爾”的太子。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比任何政敵的明槍暗箭都更讓他痛苦。
就在這時,一個司禮監(jiān)的低階太監(jiān)匆匆而來,在導引太監(jiān)耳邊低語了幾句。導引太監(jiān)面色微變,快步走到景琰身邊,躬身道:“殿下,方才……三皇子殿下與幾位宗室王爺在偏殿飲宴,席間……似乎提及了林公公,言語間……頗有些意味深長?!?/p>
景琰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果然來了!三皇子絕不會放過這個煽風點火的機會。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用林夙來給他添堵,離間他與宗室的關系,真是煞費苦心!
他心中的焦躁與怒火交織,卻不得不強行按捺。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臉上重新掛上那無懈可擊的溫潤笑容。
“孤知道了?!彼f道,語氣平靜無波,“告訴三皇兄,孤稍后便去與他同飲一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