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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高公公投誠（第3頁）

趙懷安悄無聲息地進來，低聲稟報了高永下午前往偏殿探病之事。

景琰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墨點滴在奏章上，暈開一小團污漬。他放下筆，抬起頭，眼神銳利：“高永？他去做什么？”

“據(jù)說是奉陛下之命探病，詢問西苑用度事宜。但在偏殿內與林公公密談了近半個時辰?！壁w懷安如實回稟。

景琰的眉頭蹙了起來。高永這只老狐貍，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見林夙，絕不僅僅是探病那么簡單。他沉吟片刻，起身道：“去偏殿?！?/p>

當他踏入偏殿時，林夙正靠在榻上，就著燭火翻閱一些文書，臉色在跳躍的燭光下更顯蒼白透明。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見是景琰，便欲起身。

“躺著?！本扮觳缴锨?，按住他的肩膀，觸手之處，依舊能感到單薄衣衫下的嶙峋骨骼和一絲不正常的涼意。他心頭一緊，在一旁坐下，目光掃過那些文書，“是什么？”

“高公公派人送來的，西苑采購的后續(xù)賬目。”林夙放下文書，聲音比下午更顯虛弱，但眼神清明，“殿下，高公公今日前來，并非只為探病?！?/p>

景琰神色一凜：“他意欲何為？”

林夙將高永的來意，以及那番關于司禮監(jiān)掌印之位的暗示，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告知了景琰。他沒有加入自己的判斷，只是客觀陳述。

景琰聽完，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榻沿，眸色深沉如夜?！八胱屇憬诱扑径Y監(jiān)？”他重復了一遍，語氣聽不出喜怒。

“他是如此暗示。”林夙低聲道，“奴婢以為，此事利弊參半?！?/p>

“說說看?！本扮聪蛩?，目光專注。

“利在于，司禮監(jiān)掌印之位，權柄極重，若由我們的人掌控，于殿下推行新政、穩(wěn)固朝局、肅清內廷，有莫大助益。高永主動投誠，可省去許多爭斗周折?！绷仲項l理清晰地分析，盡管氣息有些不穩(wěn)，“弊在于，奴婢若坐上此位，必將成為眾矢之的，文官攻訐、對手暗算，只會變本加厲。且高永此舉是真心還是假意，仍需謹慎甄別。此外……”

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景琰，燭光在他眼底搖曳，“陛下對此，會如何想？”

最后一句，點破了最關鍵之處。皇帝雖然病重，但并未完全放權，尤其對宦官干政極為敏感。高永退位，若由東宮力推的林夙接任，皇帝會如何看待？是否會覺得東宮迫不及待要掌控內廷，從而心生忌憚，甚至出手干預？

景琰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凝視著林夙，看著他因病痛而愈發(fā)清瘦的臉龐，看著他眼底那抹即使虛弱也未曾熄滅的冷靜與智慧，心中涌起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有欣賞，有依賴，有痛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林夙越來越出色，也越來越能牽動他的心神。給予他更大的權力，究竟是助力，還是……養(yǎng)虎為患？這個念頭如同毒蛇，悄無聲息地鉆入他的心間，讓他悚然一驚。

他迅速壓下這荒謬的想法，沉聲道：“高永此人，老謀深算，無利不起早。他此時投誠，確是因東宮勢大，他欲尋退路。其意應有七分真，但也不得不防他留有后手，或與父皇另有默契?！?/p>

他站起身，在殿內踱了幾步，停下，目光決斷：“司禮監(jiān)掌印之位，至關重要，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高永既然主動遞出梯子，我們沒有不接的道理。”

他轉向林夙，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此事，準了。但不必急于一時。你先好生養(yǎng)病，待身體稍有好轉，本王會尋機向父皇進言。至于外界攻訐……”他眼神一冷，“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妄議！”

這維護的姿態(tài)如此明顯，讓林夙心中微暖，但那股莫名的隔閡感卻并未消散。他垂下眼簾，低聲道：“殿下圣明。只是……奴婢擔心，此舉會加速陛下對東宮的猜忌?！?/p>

“父皇那邊，本王自有分寸?！本扮叩剿角?，低頭看著他，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你只需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本王都需要你在身邊。司禮監(jiān)，必須握在我們自己人手里。”

他的話語帶著絕對的信任，卻也帶著帝王般的專斷。

林夙心頭一震，抬起頭，對上景琰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在那里面，他看到了決心，看到了依賴，也看到了一絲屬于上位者的、冰冷的權衡。

“奴婢……遵命?！彼p聲應道，聲音湮沒在燭火的噼啪聲中。

景琰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看到林夙臉上難以掩飾的倦色，終是忍住了。他伸手，替他攏了攏滑落的錦被，動作有些生硬，卻帶著罕見的細心。

“你好生休息，不必再為這些事勞神。一切，有本王?！闭f完，他深深看了林夙一眼，轉身離去。

腳步聲漸遠，殿內重歸寂靜。

林夙望著那晃動的門簾，許久未曾動彈。景琰的決斷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那瞬間流露出的、近乎冷酷的權衡，卻像一根細刺，扎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