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點像細小的泡沫,悄然浮上心頭。
蕭景琰沉默了片刻,忽然朝林夙招了招手。
“你,過來?!?/p>
林夙心中一緊,依言上前幾步,重新跪倒在地:“殿下有何吩咐?!甭曇粢琅f帶著刻意維持的微顫。
蕭景琰沒有立刻叫他起身,而是從筆山上取下一支紫毫筆,遞到他面前,語氣平淡無波:“孤這支筆似乎有些滯澀,你看看,是何緣故?”
這不是內侍的活兒。查驗清理筆具,自有專門的太監(jiān)負責。
林夙跪在地上,雙手接過那支筆。筆管溫潤,是上好的紫竹。他垂著眼,仔細查看筆毫,動作小心而專注。片刻后,他低聲道:“回殿下,似是筆毫根部沾染了些許陳墨膠結,需以清水緩緩化開,不可用力撕扯,否則易損筆鋒?!?/p>
回答得條理清晰,且切中要害,并非一無所知。
蕭景琰看著他低垂的頭頂,目光幽深:“你還懂這個?”
林夙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隨即更加伏低了些,聲音也愈發(fā)惶恐:“奴才……奴才在灑掃處時,曾……曾見過管事公公們養(yǎng)護筆具,聽得一二句,不敢說懂,只是胡亂猜測,請殿下恕罪!”
又是這番說辭。聽得一兩句?恐怕不止。
蕭景琰不再追問,他接過筆,隨意地放在一旁,仿佛真的只是隨口一問。他揮了揮手,語氣聽不出喜怒:“起來吧。下去歇著吧,這里無需你伺候了。”
“謝殿下恩典?!绷仲磉凳?,然后才站起身,保持著躬身的姿態(tài),一步步退出了書房。
直到退出殿外,站在廊下冰冷的青石板上,秋日的涼風一吹,他才驚覺自己里衣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太子殿下起疑了。
剛才那番舉動,分明是進一步的試探。查驗毛筆,看似小事,卻最考較眼力和細心,也最易看出一個人是否經過些微教導、是否沉得下心。
自己那番應對,不知是過關了,還是反而加重了疑心?
林夙抬起頭,望向東宮巍峨?yún)s冰冷的殿宇飛檐,天空湛藍,卻仿佛一個巨大的牢籠。這里的一步一景,一言一行,都可能暗藏玄機。
而那位看似溫和淡漠的太子殿下,其心思之敏銳,也遠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他攥緊了袖中的手指,指尖冰涼。
生存,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
而與此同時,書房內的蕭景琰,獨自坐在書案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紫毫筆。
他看著窗外小林子消失的方向,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這個小太監(jiān)……
究竟是真的膽小愚鈍,還是……太會藏了?
東宮這潭死水,似乎因為這個小意外的到來,開始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而這漣漪之下,又隱藏著怎樣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