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5章 甘之如飴（第2頁）

但，怎么可能想不受約束就不受約束呢？

尋常百姓都多少身不由己，更何況是尊貴的皇家。

既是生在帝王家，又怎可隨心所欲。

慕知柔佯裝沒有聽懂裴昱的未竟之語，抬眸溫聲道：“是知柔唐突了，請殿下莫怪。”

見慕知柔沒有反應(yīng)，裴昱悻悻一笑：“太后近年愛喝君山銀針，說那白毫像極了她年輕時戴的珠釵?！?/p>

裴昱將茶筅輕擱一旁，垂眸看著自己盞中那抹乳玉，任由細密的泡沫緩緩消散，只余一片深邃的綠意。

“而陛下，”裴昱神色微肅，語氣中帶著天然的敬重，“向來只飲蒙頂甘露，取其‘仙茶’之清正高遠，且必是谷雨前采的頭道芽尖，以玉泉山水烹之。茶湯清冽，香氣內(nèi)斂，飲后齒頰留芳，余韻悠長如龍吟，正合天子氣象。有時興致高時，也會命人煎些前朝的‘龍團勝雪’，取其雪魄冰魂之意，那更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了?！?/p>

他稍頓，語氣轉(zhuǎn)為溫和端莊：“皇后娘娘則偏愛六安瓜片，尤喜其去梗后片片如翠玉，滋味醇厚回甘，不爭不搶，自有中正平和之氣。娘娘常說，此茶最是養(yǎng)心靜氣，于鳳儀宮中，常伴青瓷素盞，茶煙裊裊，一派雍容大度。偶爾也品一品白毫銀針，取其素雅潔凈，如月華初綻?！?/p>

“長公主殿下，”裴昱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性情高潔，最愛那太平猴魁的蘭香雅韻，兩葉抱一芽，形若玉蘭初放。殿下常說，此茶生于云霧高山，自帶一股出塵之氣，飲之如對幽谷空山。她也極欣賞君山銀針，看那銀針在杯中三起三落，浮沉有度，自有一番哲理在其中?！?/p>

“而公主們，口味倒是活潑些。大公主喜茉莉香片，愛那濃郁芬芳，如春日花園般的熱鬧；二公主近來迷上了凍頂烏龍，尤其鐘愛其獨特的奶香與果香交織的韻味；三公主嘛，年紀(jì)最小，最是嗜甜，尤愛那明前龍井的鮮嫩甘爽，常嫌旁的茶苦澀，一盞龍井，她能品出十分的春意來?！?/p>

最后，他的目光似乎又落回對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至于蓉妃娘娘……”他尾音再次微揚，帶著點意味深長的停頓，“她呀，心思最是玲瓏剔透，也最是難測。今日愛那武夷巖茶的巖骨花香，明日又迷上安溪鐵觀音的七泡余韻，興致來時，連嶺南新貢的荔枝紅，取其果香清甜，也要試上一試?！?/p>

裴昱唇角笑意更深，仿佛在回味著什么：“她常說，品茶如品人，一味到底未免無趣，要的就是這百般滋味，千般變化。故而她宮中的茶案上，紫砂、青瓷、琉璃盞，各式茶器琳瑯滿目，只為襯那瞬息萬變的茶湯顏色與香氣。一盞茶在她手中，從選器、擇水到?jīng)_泡，皆是風(fēng)雅，也皆是……心意?！?/p>

他話到此處，微微一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對方，將那未盡之意，悄然融入了裊裊茶煙之中。

“至于我嘛，只要是知柔姑娘泡的茶，我都愛喝！哪怕只是清水一盞，我亦甘之如飴！”

裴昱墨玉般的眸子滿眼星星的看著慕知柔。

慕知柔垂眸品茶，認(rèn)真的在心里一一記下貴人們的喜好，通過這些飲茶喜好，分析著他們之中誰最有可能與慕家當(dāng)年的邪火有關(guān)。

她長而密的睫毛如蝶翼般斂了翅，在眼下暈開一片淺淡的陰影。

那陰影隨呼吸輕輕起伏，像春夜落在湖面的薄云，又似宣紙上未干的淡墨，將眼底未說盡的情緒妥帖藏起，只余睫毛末梢沾著的細碎光塵，在空氣里靜靜浮動。

裴昱不會知道慕知柔心里的盤算，只是難得見到她這幅認(rèn)真謹(jǐn)慎的樣子，只覺得她是緊張斗茶會。

此時的慕知柔，不似往日侍茶的行云流水和打理茶肆的果決颯爽，裴昱只覺的面前的佳人難得有當(dāng)下這樣乖順的可愛，不禁看著她出神。

突然，裴昱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斗茶會上，其他朝臣到還好……但是魏宰相，他偏愛武夷巖茶，說唯有巖骨花香配得上他的紫袍金帶?！?/p>

慕知柔猛然抬頭，像被驚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