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慕知柔的手,那指尖冰涼,還在微微發(fā)顫。
“柔兒,你……你回來了就好……”母親的聲音干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的。
這強裝的鎮(zhèn)定比痛哭更讓人揪心。慕知柔所有歸家的復(fù)雜心緒,在這一刻驟然凝固。她反手緊緊握住母親冰涼的手,還未及開口,目光已被母親身后那扇虛掩的內(nèi)室房門吸引。
她心中猛地一沉,輕輕掙脫母親,一步步走向內(nèi)室。每邁一步,都仿佛踩在冰棱上。
房門輕啟,一股濃重的藥味混雜著沉悶的氣息撲面而來。
室內(nèi)光線昏暗,慕承瑾靜靜地躺在榻上,那樣美的臉龐,卻面容灰敗,雙眼緊閉,唇上不見半點潤澤。
單薄的胸膛只有極其微弱的起伏,呼吸輕淺得幾乎察覺不到,整個人像是一盞耗盡了燈油的枯燈,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火星在風(fēng)中飄搖,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化作冰冷的塵埃。
見此,似有一把尖銳冰冷的錐子,狠狠刺穿了慕知柔的心口。劇烈的痛楚與酸楚猛地竄起,瞬間沖垮了她的眼眶,視線驟然模糊。
“哥!——”
一聲哽咽的呼喚自喉間艱難溢出,帶著無法承受的顫音。
慕知柔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踏凳上,纖瘦的身子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她急切地、又無比輕柔地握住榻上兄長的手。那曾經(jīng)溫暖有力、能挽強弓提重劍的手,此刻卻冰涼得刺骨,軟綿綿地毫無生氣,如同失去生命的玉石。
溫?zé)岬臏I水再也蓄不住,奪眶而出,如同斷線的珍珠,接連不斷地滾落。一滴滴砸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濺開細微的水痕,卻似乎怎么也無法溫暖那駭人的冰冷。
她抬起朦朧的淚眼,貪婪又痛苦地凝視著兄長灰敗沉寂的睡顏,每一次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都牽扯著她的心腑劇顫。
周遭的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她猛地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喉間的嗚咽,并未回頭,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決絕地,從齒縫間擠出:
“都出去吧?!?/p>
侍立在后的仆從丫鬟們面面相覷,終是無聲地行了一禮,跟在青梅和青烷身后,屏著呼吸,輕手輕腳地依次退出了內(nèi)室,并悄然合上了門扇。
“咔噠”一聲輕響,室內(nèi)最后一點微光被隔絕,只剩下燭火在床邊跳躍,將兄妹二人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拉得長長的,搖曳著,一個了無生機,一個痛徹心扉。
慕知柔急切地拿出那幅蓉妃所賜的《蟬棲木槿圖》,展開在柳氏面前:
“母親,您可知此畫含義?宮中有人提及南疆艾氏、傳家玉佩,還問‘柳氏如今何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氏看到那幅畫的瞬間,如同被驚雷擊中,身體猛地一晃,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幾乎暈厥過去。
她艱難地扶住桌角,強自穩(wěn)住身形,淚水瞬間涌滿了眼眶,嘴唇顫抖著,似乎有萬千悲苦和秘密即將傾吐而出。
“柔兒……這……這畫……”柳氏哽咽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苦澀地開口,“這件事……說來話長……其實你……”
“翊坤宮掌事宮女芳若,奉蓉妃娘娘口諭到——!”府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和內(nèi)侍特有的尖細通傳聲。
一位身著深青色女官服飾、面容嚴(yán)肅、舉止一絲不茍的中年女官,在兩名小宮女的陪同下,徑直走入廳堂,對著急步趕來前廳的柳氏和慕知柔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卻并不卑微的宮禮,聲音清晰平板:
“淑人柳夫人,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