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自己分明恨極了,卻舍不得她:“阿瓔,我還是不想你死。你死了,這世上當真丁點趣味也沒有了?!?/p>
若裴瓔什么都聽見了,那是否也聽見了自己那些酸的發(fā)苦的話。
“我知你與那個許流螢做戲決裂,我本以為,若是接近她,拉攏她,讓你以為她與我走近,如此你怎么都該主動來找我一回吧?!?/p>
“可你對我只有厭恨,即便如此,也不曾來找我一回?!?/p>
心頭一凜,大殿下咬緊牙,不能再想下去。
“蘭煙,”裴璇扶著桌角,穩(wěn)住了聲音,“派人去啟祥宮傳話,就說二殿下大病初愈,應當多加休息,這幾日本王就不過去了?!?/p>
大殿下沒去啟祥宮,啟祥宮卻早已有人在。
啟祥宮外停了陛下步輦,內(nèi)殿殿門禁閉,陛下來啟祥宮看望裴瓔,母女二人難得說了幾句話。
只是不知說了些什么,內(nèi)殿之中氣氛凝重極了,就連呼吸聲都很輕微,唯恐泄露聲響,招致禍患。
裴瓔坐在床榻上,身子不似往日那樣挺拔,肩背軟軟塌下來,低著頭,垂著眼睛,像是做了錯事,卻不明就里的小狐貍。
二公主垂頭喪氣,陛下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云瑤低頭站在一邊,已然是心驚膽戰(zhàn),只怕二殿下一時想不開,又說出什么惹惱陛下的話。
殿下為了許大人,已是吃了許多苦頭,這一回更是險些把命搭進去,若是又惹了陛下不快
云瑤不敢再往下想,深深把頭低了下去。
內(nèi)殿中銅盆燒的滾燙,殿中幾人卻仍覺得冷。陛下靜靜看著裴瓔,看著這個從小就張揚嬌縱的小女兒,心里或許有那么些疼惜,可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心底嘆氣,只覺自己這個小女兒,怎么與她阿父那么像,總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上執(zhí)拗的很。
天家之人,何苦去求什么愛與不愛?得到的已然夠多,若還要求凡塵情愛,當真是貪心過了頭。
再者,能有什么樣的情愛,能抵過萬里江山?有什么樣的人,能叫人甘愿放棄至尊之位,只求一生相守?
更何況,一生相守這種事,結(jié)局會如何,沒人說得準。
陛下心里如此想,裴瓔卻不是。她明知或許不該此時去求,也或許不該再提起那個人,可是感情這種事,向來不由人。即便明知不該為之,只要一想到那雙眼睛,想起她淚如雨下,隱忍又痛苦的樣子,裴瓔只覺心痛難抑,還是開了口:“母皇,阿瓔想再去見她一面,最后一面?!?/p>
裴瓔看見,母皇的眼睛看著自己,里面模糊的溫情褪去,似乎只剩恨鐵不成鋼的怨怒。
母皇沒有應聲,裴瓔撐著病體下床,扶著床沿緩緩跪了下去。
一旁云瑤伸手想扶,卻被陛下眼神喝止,只能收回手,低了頭不敢再看。
內(nèi)殿安靜,唯有二公主跪在地上時,身體發(fā)出細碎的顫抖聲響。裴瓔的身子還未大好,再加躺了多日不曾下床,稍一動作就感覺全身虛浮,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只是咬牙穩(wěn)住了,兩手緊緊撐在地上才不至摔倒。
裴瓔低下頭,又求了一遍:“母皇,阿瓔想再去見她一面,最后一面?!?/p>
內(nèi)殿里靜的很,外間風聲喑啞破窗,聲響斷續(xù)傳進來,叫人心里不由自主發(fā)冷。
一息一瞬,焚香般煎熬。
裴瓔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跪在地上的雙膝承受不起身體的重量,骨頭更像被巨石碾碎一般,痛的此起彼伏,呼吸困難。裴瓔害怕自己會倒下,又怕母皇不允,還想咬牙再求,卻聽母皇開口,輕飄飄說了句什么。
痛感侵蝕魂靈,裴瓔已有些恍惚,她聽見母皇在說話,可那聲音落在耳里,卻如天穹浮云,看似輕巧,實則難以觸摸。
好像是聽清了,又好像什么也沒聽見,裴瓔木木的,半晌沒有動靜。等到母皇走后,才被云瑤艱難地扶起來,呆呆在床榻上坐了許久。
母皇方才說了什么,她模模糊糊聽見了,又覺來的太輕松,像是假的。
等到云瑤出去又回來,將新?lián)Q了炭餅的手爐放在自己掌心時,裴瓔才動了動眉眼,眼神虛無地看著云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