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就沒有了母親,常氏在生了他之后沒有多久就去世了,他連母親的樣子都記不清,只能在畫像上看到個模糊的影子,連一點溫暖的回憶都難以尋覓,心中空落落的,沒有依靠,孤苦伶仃。
也因此朱允熥在東宮里沒有很受老爹朱標(biāo)的待見,倒也不說針對他,只是單純的不太想見他,父子關(guān)系有些疏遠(yuǎn),很少有機(jī)會說上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客氣而疏離,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膜,無法親近,有著隔閡。
東宮一切事宜又都由朱允炆之母呂氏掌管,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針插不進(jìn),水潑不進(jìn),鐵板一塊,密不透風(fēng),根本沒有他立足的地方,是個多余的人,無人理會。
呂氏有意無意地讓下人針對他,明里暗里的排擠和冷落,克扣用度,讓他穿舊衣,吃冷飯,讓朱允熥自幼性子就懦弱,不敢與人爭,習(xí)慣了逆來順受,打落牙齒和血吞,默默忍受一切,不敢有半分怨言,唯恐惹來更大的麻煩,只能忍氣吞聲。
哪個宮人和朱允熥走得好,走得近了,沒過多久可能就會因為各種原因死掉,要么失足掉進(jìn)井里被淹死,要么想不開上吊自殺,死相不一而足,但都透著蹊蹺,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說破,只能裝作不知,明哲保身,免得引火燒身。
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的朱允熥,從小就活在陰影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哪里有膽子和朱允炆正面對上?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連念頭都沒有過,見了面都盡量繞著走,避免沖突,減少接觸,以求平安,不敢有絲毫逾越。
好在出宮住進(jìn)朱煐的府上這些日子讓朱允熥見識了許多,更是對朱允熥的三觀造成了巨大的沖擊,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原來人生還可以有另一種活法,不必永遠(yuǎn)忍氣吞聲,可以挺直腰桿做人,不必永遠(yuǎn)看人臉色,可以活得更有尊嚴(yán)。
朱煐、方孝孺、張平,三人都是不要命的主,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自己認(rèn)定的東西,三人幾乎都可以做到視自己性命如草芥,為了心中的道義和理想,敢于對抗一切,連皇帝都敢頂撞,據(jù)理力爭,毫不退縮,這份膽氣讓他震撼,心生向往,暗暗佩服。
這樣的豪氣和膽魄,自然而然地影響著朱允熥的三觀,讓他看到了另一種活法,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著,挺直腰桿,堂堂正正,不必永遠(yuǎn)卑躬屈膝,看人臉色過日子,可以活得有尊嚴(yán),有骨氣。
在經(jīng)歷了這段時間的潛移默化,朱允熥在不知不覺間其實已經(jīng)改變,心底深處那點微弱的火苗似乎被點燃了些許,只是他自己還未完全察覺,還以為自己依舊是那個懦弱無能,任人欺凌的皇孫,不敢有半分逾越,依舊習(xí)慣性地退縮,不敢爭取,不敢表達(dá)。
所以如今在知曉自己要和朱樉聯(lián)手,而對方是朱棣和朱允炆的時候,雖然朱允熥心中依舊害怕極了,手心都在冒汗,心跳得厲害,像打鼓一樣,可鬼使神差地沒有完全退縮,沒有立刻去找朱煐推掉此事,說自己干不了,承擔(dān)不起,反而生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勇氣,想要試一試,想要改變。
他在散了之后想的不是如何找朱煐將此事給推掉,說自己干不了,能力不足,難當(dāng)大任,而是選擇前往涼國公府找藍(lán)玉,想去尋個依靠,問問主意,看看舅姥爺有什么辦法,能不能幫自己一把,給自己一點支持,讓自己能鼓起勇氣面對,不再退縮,勇敢一次。
朱允熥明白,這京城能幫自己的不多,能真心實意為自己打算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是趨炎附勢之輩,見風(fēng)使舵,靠不住,但藍(lán)玉這個親舅姥爺,他想著,看在母親的情分上,他應(yīng)該會幫自己,不會坐視不管,畢竟血脈相連,總有一份香火情在,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受人欺負(fù),無動于衷,總會施以援手。
心里頭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像一團(tuán)亂麻,越扯越緊,朱允熥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了幾分,幾乎是小跑著,朝著涼國公府的方向走去,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他,額上也見了汗,也顧不得擦,只想著快點見到舅姥爺,找到主心骨,討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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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國公府,藍(lán)玉的住處。
門口擺放著兩個張牙舞爪的大石獅子,樣子頗為雄武,瞪著眼睛,齜著牙,彰顯著主人的身份和威嚴(yán),尋常百姓不敢靠近,只敢遠(yuǎn)遠(yuǎn)看上一眼,便匆匆離去,不敢逗留,生怕惹上麻煩。
涼國公府的門面也很大,朱紅的大門,高懸的匾額,門口站著精神的家丁,腰桿挺得筆直,很是氣派,等閑人不敢靠近,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繞道走,生怕惹上麻煩,招來禍?zhǔn)?,吃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朱允熥孤身一人來到?jīng)鰢Y(jié)果就被守門的家丁攔下了,盤問他的來歷,眼神帶著審視,上下打量著他,帶著幾分警惕,不肯輕易放行,將他擋在門外,仔細(xì)盤查。
在通稟了身份之后,門房不敢怠慢,趕忙入內(nèi)稟報,心里卻有些嘀咕,不停地打量著朱允熥,覺得這位皇孫殿下今天有些奇怪,神色慌張,與往日大不相同,像是遇到了什么難事,慌里慌張,失了方寸。
實在是朱允熥的這突然造訪過于突然,事先一點風(fēng)聲也沒有,而且看他樣子有些慌張,臉色發(fā)白,不像往常那樣平靜,定然是出了什么要緊事,否則不會如此失態(tài),有失身份,與平日大相徑庭。
皇孫親自前來,來之前也沒有通信?這不合常理吧?哪有不遞帖子就直接上門的?何況還是這般尊貴的身份,于禮不合啊,傳出去怕是要惹人笑話,說他不通禮數(shù),不懂規(guī)矩。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天底下,誰敢冒充皇孫求見涼國公?那不是找死嗎?嫌命長了?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除非是活膩了,自尋死路,否則絕不敢如此大膽,冒充皇親。
帶著滿腹的疑惑和不解,門房急匆匆入內(nèi)通稟,腳步飛快,不敢有絲毫耽擱,生怕誤了大事,惹得主子不快,自己吃罪不起,飯碗不保,那可就糟糕了。
不多時,藍(lán)玉得到消息,快步來到門口,當(dāng)看到門外站著的還真是朱允熥后,藍(lán)玉頓時整個人都怔住了,臉上寫滿了驚訝和不解,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上前幾步,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試圖掩飾內(nèi)心的驚愕,不讓人看出他的失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