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熱氣稍稍驅(qū)散了一絲寒意。陳啟靠著半截斷墻根滑坐下去,離那兩人不過幾步之遙。他蜷縮著身體,牙齒依然在咯咯打顫,貪婪地呼吸著火堆散發(fā)出來的那點可憐的熱量和若有若無的肉香。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男人的肩頭,落在那女人懷中緊抱著的破布包袱上。
那包袱…似乎動了一下?極其輕微?
女人的手抱得更緊了。她那枯槁、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死樹干般的手臂死死箍緊小包袱,干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扭曲著,似乎在抗拒著什么無形的東西。空洞麻木的眼神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極其微弱地掙扎了一下,但瞬間又被更深的死寂覆蓋。
就在這時!男人停下了刮削的動作。他用生銹的刀尖戳了戳火堆上烤得焦黑的小塊東西,然后拿起其中一小塊,極其緩慢地……極其珍重地……極其麻木地……遞給了身后蜷縮在冰冷角落里的女人。
女人枯槁麻木的眼珠極其遲鈍地轉(zhuǎn)動了一下,目光落在男人手中那塊黑乎乎的烤物上。
沒有交流。沒有聲音。
女人如同提線木偶,極其緩慢地伸出另一只同樣干枯得嚇人的手,顫巍巍地接過那塊小小的、散發(fā)著血腥焦煳味的肉塊。她的動作僵硬,像一臺生了銹的機器被強行啟動。
然后。
在陳啟驚駭?shù)綆缀跄痰哪抗庵校?/p>
女人的手如同被操縱的機器,抓起那黑乎乎的肉塊!沒有絲毫遲疑!狠狠地……
塞進了緊緊抱在懷里那個破布小包袱的縫隙中!
小包袱猛地劇烈掙扎!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小獸!那破布包裹的小小輪廓瘋狂扭動!喉嚨深處擠出一聲被死死捂住、極度沉悶又尖銳刺耳的……嬰孩瀕死的哭嚎!
陳啟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尾椎骨炸開,直沖頭頂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剎那凍結(jié)了!
胃里那些搶來的骯臟凍油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翻騰著頂?shù)搅撕韲悼?!強烈的惡心感和一種無法形容的、靈魂都被冰水澆透的戰(zhàn)栗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猛地低頭!
嘔!
一口混合著炭灰、膽汁和黃綠色半消化凍油碎屑的腥臭污物猛地噴在冰冷的雪地上!劇烈的嘔吐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掏空!
就在這時。
那佝僂著背、正麻木地刮著下一塊小骨頭的男人像是被這突兀的嘔吐聲驚擾了。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死寂的疲憊轉(zhuǎn)過頭,那雙幾乎沒有任何光彩的渾濁眼睛掃過地上嘔吐污物的陳啟。
然后,毫無征兆的。
男人那只枯瘦如柴、布滿皴裂血口的手,極其緩慢地伸進了自己懷里破棉絮最深處,摸索著什么。
片刻之后,他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塊凍得比石頭還硬的灰黃色窩窩頭。半個拳頭大小,邊緣布滿冰凍的顆粒和幾個黑點霉星。那也許是這個男人最后的口糧,被他像藏命一樣揣在懷里最深的位置,此刻已經(jīng)被凍得形似冰坨。
男人枯柴般的手攥著那塊冰冷堅硬到幾乎能砸死人的窩頭,極其僵硬地朝著正趴在雪地里劇烈嘔吐抽搐、涕淚橫流的陳啟,微微地……
遞了過來。
動作極其緩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他那渾濁麻木的眼神里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或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微塵般的憐憫,但更多的是絕望深淵中僅存的、近乎本能的最后一點東西。
陳啟整個身體猛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