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兒重重點頭:“村長爺爺,您放心,我明白。咱們不是去鬧事的,是去講理的?!?/p>
老村長欣慰地笑了笑,從枕頭底下摸索出一個褪色的紅布包,一層層打開,里面是一枚已經(jīng)生銹的毛主席像章和幾張泛黃的獎狀。
“這是咱們村七五年被評為‘治沙先進村’的獎狀,這是我當(dāng)年去北京開會時得的像章。你都帶上,讓領(lǐng)導(dǎo)看看,金川村曾經(jīng)也是有過榮光的……”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拾穗兒小心翼翼地接過這些承載著歷史的物件,感覺手中沉甸甸的。
這一夜,金川村無人安眠。
拾穗兒和陳陽、張教授以及幾位村民代表圍坐在煤油燈下,連夜準(zhǔn)備第二天要向旗委書記展示的材料。
張教授拿出他這些年在金川村收集的數(shù)據(jù),一頁頁泛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記錄著土壤成分、植被生長、風(fēng)速變化。
有些紙張邊緣已經(jīng)破損,被他用透明膠帶仔細粘貼好。
“這里不是不能治理的死亡之地?!?/p>
張教授指著圖表上的曲線,眼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專業(yè)的光芒,“根據(jù)我的研究,金川村地下水位雖然下降,但還沒有到枯竭的程度。村東頭那口老井,即使在最旱的年景,水位也沒低于十米。如果能科學(xué)引水,配合草方格固沙和耐旱植物種植,完全有可能遏制土地沙化?!?/p>
陳陽則拿出了一幅手繪的地圖,上面標(biāo)注著金川村周圍的地形和植被分布,筆觸精細,連最小的沙丘和灌木叢都被仔細描繪出來。
“我和穗兒這幾年試驗的那片沙棗林,成活率已經(jīng)達到了四成。這說明只要方法得當(dāng),咱們這里還能長東西?!?/p>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片綠色區(qū)域,“我計算過,如果全村人一起動手,三個月內(nèi)就能完成村周五百畝的草方格固沙,同時種植沙棗和梭梭苗。只要下一場雨,這些植物就能扎根?!?/p>
拾穗兒安靜地聽著,不時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關(guān)鍵點。
她的字跡工整有力,一如她此刻的決心。
偶爾抬頭時,她會與陳陽的目光相遇,無需言語,彼此眼中都有同樣的堅定。在京科大學(xué)的四年里,他和拾穗兒一起多次默默進行著治沙試驗,皮膚被戈壁的陽光曬得黝黑,雙手布滿了勞作留下的繭子。
“我算過了,”
陳陽繼續(xù)說著,拿出一張寫滿數(shù)字的紙,“草方格需要的麥草,旗另外的蘇木就有,收購價格不貴。樹苗的話,我聯(lián)系了區(qū)農(nóng)林大學(xué)的實驗基地,他們愿意無償提供第一批十萬株幼苗。關(guān)鍵是人力,我們需要全村人一起動手。”
拾穗兒終于開口,聲音輕柔卻堅定:“人力不是問題。金川村的鄉(xiāng)親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帳篷外,李大叔帶著幾個年輕人連夜清理著村委會廢墟,希望能找出一些還能用的文件和物品,證明金川村的歷史和價值。
鐵鍬挖在沙土和瓦礫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每挖出一本賬冊、一面錦旗,大家都如獲至寶,小心地拂去上面的塵土。
“找到了!找到了!”
突然,趙鐵柱興奮地叫起來,手里舉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子,“村里的老相冊!”
大家圍攏過來,李大叔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疊黑白和彩色的老照片。
最上面的一張是三十年前金川村的全家福,那時的村子綠樹成蔭,村民們站在村口的老胡楊下,笑容燦爛。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金川村一九八八年春節(jié),治沙初見成效留念?!?/p>
李大叔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有些已經(jīng)永遠離去了,有些還健在但已垂垂老矣。
“看,這是你爹,當(dāng)年可是村里最精神的小伙子。”
他對趙鐵柱說,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咱們村多美啊,村前有溪水,村后有果林。這才過了三十年,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另一邊,女人們則忙著準(zhǔn)備干糧和水,為第二天去旗里的代表們準(zhǔn)備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