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爭取
夜色如墨,戈壁灘上的風(fēng)漸漸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像是無數(shù)看不見的細針,穿透衣物直刺肌膚。
帳篷內(nèi)的油燈被風(fēng)吹得搖曳不定,昏黃的光暈在每個人臉上跳動,人影在帆布上拉長又縮短,像極了每個人心中搖擺不定的希望。
拾穗兒站在帳篷中央,她的身形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但脊梁卻挺得筆直。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張面孔——那些被風(fēng)沙刻滿溝壑、被歲月染上滄桑的臉龐,此刻都寫滿了迷茫與無助。
“鄉(xiāng)親們,”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很累。這場沙暴奪走了我們的家園,奪走了我們?nèi)挥H人的生命,也差點奪走我們的希望。但是,如果我們就這樣放棄金川村,對得起那些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的先人嗎?對得起我們的子孫后代嗎?”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依然堅定:“金川村不只是幾間土房、幾畝薄田,它是我們的根啊。我奶奶生前常說,人不能忘本,樹不能離根。我懇請大家,再為我們的家園爭取一次機會。明天,我愿意去旗里,向領(lǐng)導(dǎo)表明我們留守的決心!”
拾穗兒的話音落下許久,帳篷內(nèi)仍是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外面風(fēng)卷沙粒拍打帆布的聲音,簌簌作響,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啃噬著人們的決心。
李大叔是第一個打破沉默的。
他往前邁了一步,腳上的布鞋沾滿了沙土,鞋面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右腳的大拇趾處甚至破了個小洞,露出里面粗糙的襪子。
“穗兒,你說得對?!?/p>
他的聲音粗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李老五在這片土地上活了五十多年,經(jīng)歷過七場大沙暴,房子塌過三次,可每次我都把它重新壘起來了。記得最慘的那回,是十年前,沙暴把整個房頂都掀了,我和你嬸子就睡在露天的土墻里,看著天上的星星,等天亮再修房子?!?/p>
他頓了頓,眼角有些濕潤:“我那口子臨走前,還拉著我的手說,‘老五,咱這屋子冬暖夏涼,可得守好了’。她現(xiàn)在就埋在村東頭那片沙棗林里,我要是走了,誰給她掃墓?誰陪她說說話?”
李大叔的聲音哽咽了,“這次,我也跟你一起去旗里。就是磕頭求,我也要求來這個機會。”
“我也去!”
王大娘將懷里熟睡的孫子往肩上托了托,孩子的臉蛋紅撲撲的,在睡夢中還咂著嘴,“我兒子兒媳都在外面打工,要是村子沒了,他們回來連個家都找不著。去年我兒子回來的時候還說,等再攢點錢,就回來把老房子翻新了,開個農(nóng)家樂。咱們這里的胡楊林秋天多美啊,總會有游客來的。”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這把老骨頭,也要為村子說句話。就是背,我也要把孫子背到旗里去,讓領(lǐng)導(dǎo)看看,咱們金川村的根還沒斷!”
“還有我!”
人群中站出一個精瘦的年輕人,他是村西頭趙家的獨子趙鐵柱,“我爹在沙暴里為了救牲口,被塌下來的房梁砸傷了腿,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他說他就是爬,也要爬回金川村。我替他去!”
“算我一個!”
“咱們金川村的人,不能就這么認輸了!”
帳篷里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原本被災(zāi)難和悲傷壓彎的脊梁,此刻似乎都挺直了幾分。
就連小石頭也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挺起小小的胸膛,盡管他的眼睛里還藏著對未來的不安,小手卻緊緊攥著拾穗兒的衣角,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勇氣。
老村長在角落的病床上微微點頭,干裂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引發(fā)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拾穗兒連忙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背,遞上一碗溫水。
老人的手顫抖著接過碗,幾滴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滴在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上。
“穗兒啊,”
老村長緩過氣來,緊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粗糙得像砂紙,卻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明天去旗里,不要硬碰硬。旗領(lǐng)導(dǎo)也是為咱們好,怕咱們再遭災(zāi)。你要……要講道理,要把咱們的決心和計劃說清楚?!?/p>
他喘了口氣,繼續(xù)叮囑,“趙書記我見過幾面,是個通情理的,就是脾氣有點倔。你跟他說話的時候,要誠懇,要實實在在,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p>
拾穗兒重重點頭:“村長爺爺,您放心,我明白。咱們不是去鬧事的,是去講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