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悅笑道:“如果是逃出敵營,是不是應(yīng)該去劉道規(guī)的府中報導(dǎo),而不是到我這里呢?”
陶淵明搖了搖頭:“我和劉裕還有劉穆之交惡的事情,天下皆知,當(dāng)年連劉裕的軍府我都辭官而退了,,又何況是他弟弟的?劉道規(guī)是荊州刺史,征西將軍,位高權(quán)重,但只憑這個就足以迫使我加入他的軍府了?大晉的士族文人總還有點自己選擇加入的軍府的自由吧,我陶淵明一向不畏強權(quán),從不趨炎附勢,不去找劉道規(guī),這才是符合我一向以來的性格和外人對我的認知吧?!?/p>
“更何況,我如果加入的是你庾公的軍府,你同樣也是被劉道規(guī)下令奪軍的受害者,我們可謂同病相憐,同為士族的身份,走到一起,我利用我在荊州地區(qū)的名氣和關(guān)系,找到我的門生故吏,歸到你的部下,在你最窘迫的時候給你支持,讓世人知道,這個世上能打的不止是劉裕的北府軍,我們士族同樣可以獨立建立一支軍隊,一樣可以為國作貢獻,這不讓人對我們產(chǎn)生敬意嗎?”
庾悅哈哈一笑:“說得好啊,但你好像忘了兩點,一是你如果有這樣的本事,可以自己獨立組建軍隊,朝廷是允許在妖賊叛亂的地區(qū),有力人士自行抗賊的,這的事嗎?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是改換門庭,加入自己更喜歡的部隊呢?劉裕本人不也干過這種事,當(dāng)年是脫離了劉牢之所部,自立建軍,他要是追究這個事,我把劉裕當(dāng)年的舊事重提,保管他沒辦法追究?!?/p>
庾悅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劉裕就是改換過門庭幾次,在自己離開劉牢之之前,就是劉牢之把他從孫無終手下調(diào)過來的。我若是向魯宗之開口借調(diào)羅龍生,而羅龍生又愿意過來,這就沒問題了吧?!?/p>
陶淵明正色道:“你們庾家能給魯宗之的東西不少,比如要是送他們一些糧草軍械,或者是幫忙魯家在朝中運營到一些官爵之類的,魯宗之必然會同意放人,比如要是羅龍生手下帶六百人過來,你給出三千副盔甲裝備,再給出兩萬人可食用一年的軍糧,,還怕魯宗之不同意?”
庾悅嘆了口氣:“那我們庾家又得出一次大血了,而且,羅龍生要是過來,我還得負擔(dān)他軍隊的裝備和糧草,這真的值得嗎?”
陶淵明搖了搖頭:“區(qū)區(qū)幾千人的裝備和糧草而已,對庾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甚至用不著你們一年的進賬,要是連這些投入都不肯出,那庾公現(xiàn)在就可以回建康了,只怕這樣的結(jié)果,就如你所說的那樣,是其他世家會對你們?nèi)浩鸲ブ瑠Z你家業(yè),到時候的損失,就遠不是這點投入了。”
庾悅咬了咬牙:“這些道理我當(dāng)然明白,不過是抱怨一下罷了,畢竟我這次組軍出來就花了不少資源,之前隨劉裕遠征南燕,先后一年都供應(yīng)大軍軍需,還加起來投入了上萬的人力作為援軍和民夫,這對我們吳地的莊園影響可不小,這幾年我們庾家也沒啥余糧,并不是你想象的九牛一毛這么簡單?!?/p>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大家現(xiàn)在日子都不好過,庾公可以給個痛快話,是不是這次還能合作,如果不行,我們也得早作其他打算才是?!?/p>
庾悅沉聲道:“你陶公還能有什么其他打算?難不成回去向劉裕自首?你就不怕你在妖賊軍中這段經(jīng)歷,是你永遠也說不清楚的?”
陶淵明淡然道:“無所謂,看劉裕是不是要對我趕盡殺絕了,這次妖賊起兵,歷時一年多,戰(zhàn)火遍及整個大晉除了吳地外的幾乎所有地區(qū),軍民死傷慘重,大批的官吏和士族落入敵手,我這種最后自己逃出來的都算是好的,幫妖賊為官做事的人更是不在少數(shù),要是全都說不清楚,全都不放過,那劉裕會成為天下公敵,畢竟,他們當(dāng)兵的保護不了江山,還要怪那些陷入敵營的士族嗎?”
庾悅笑了起來:“這話確實是有道理,尤其是你陶公,是在建康被妖賊劫持的,是劉裕他們沒保護好你才是。不過,要是有人借題發(fā)揮,說你和妖賊是一伙的,跟他們里應(yīng)外合,那你可就麻煩了。你還得想好解釋才行?!?/p>
陶淵明冷笑道:“我要是里應(yīng)外合,那直接伙同劉婷云就是,還至于被她刺了一劍幾乎送了命嗎?我當(dāng)時給安置在孟府之中,又不是什么機密緊要之地,怎么個里應(yīng)外合?說這話的人得過過腦子才行。庾公,只要你信任我,收我入幕府,那咱們的話只要統(tǒng)一,不給別人鉆空子的機會,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我?!?/p>
庾悅深吸了一口氣:“好吧,就算這些都能順利實現(xiàn),但只靠這羅龍生的千人左右部隊,甚至你說只有幾百人,這點軍力就能助我成事,讓我變出一支大軍來嗎?”
陶淵明微微一笑:“那要是庾公能通過招收散兵游勇,吸引來三四萬天師道的舊部,你有足夠的糧草來養(yǎng)活這幾萬人嗎?”
庾氏亦出萬人軍
庾悅自信地拍了拍xiong口:“我們庾家在吳地良田萬頃,莊園上百,奴仆數(shù)十萬,一年的糧食產(chǎn)出,可達四百多萬石,別說幾萬人,就算三十萬大軍,也可以供應(yīng)兩三年之久,我們早就算過這筆賬,所以我才會走上從軍這條路,只不過…………”
說到這里,庾悅的眉頭一皺:“荊州跟吳地離得太遠了點,要讓我們庾家集中糧草,再運過來,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會耽誤了軍情,再一個,就是現(xiàn)在妖賊仍然占著大江,我們的糧草怎么運過來,又是個大問題。而且,這么多的糧草,要運的話還需要大量的人力,朝廷見到這場景,難道不會起疑心嗎?會不會讓劉裕有理由再針對我?”
陶淵明微微一笑:“那如果現(xiàn)在庾公通知吳地的家人,讓他們準(zhǔn)備五十萬石糧草運過來,再帶過來八千丁壯,這些丁壯就當(dāng)是到位之后可以武裝成軍的人,然后再帶一兩千工匠過來打造軍械,還有,帶上夠打靠一萬套皮甲,五千套鐵甲的原材料,可以做到嗎?”
庾悅摸了摸自己的長髯,說道:“這些問題不大,因為我還在江州打游擊的時候就曾經(jīng)通過過老家的人準(zhǔn)備這些了,因為當(dāng)時我要做好建康失守,他們據(jù)守吳地的準(zhǔn)備了,當(dāng)時謝混,郗僧施和我有一些書信來往,大家是約好了世家要做好退保吳地,和天師道談判的打算,所以是在暗中積攢力量了,而且,這也是把朝政大權(quán)從北府軍的丘八們奪回來的大好時機,只可惜,這一切給劉?;貧w建康后毀了,現(xiàn)在他守住了建康,謝混和郗僧施的計劃破產(chǎn),甚至都要擔(dān)心給劉裕問責(zé)治罪了?!?/p>
陶淵明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知道,當(dāng)時在朝議上也吵過,孟昶和徐羨之想把朝廷和皇帝搬到江北投奔劉裕去,而謝混和郗僧施則極力想要讓朝廷和皇帝去吳地,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時,劉裕突然來了,唉,當(dāng)時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劉裕一身鎧甲,全身shi透,帶著水滴子,一路按劍踏上大殿時,讓眾人驚為天神下凡時的場景,我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只能說,這就是命啊?!?/p>
說到這里,陶淵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落莫的神色,轉(zhuǎn)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不過,當(dāng)時整個朝堂之上,敢和劉裕正面對抗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其他人無論是孟昶徐羨之,還是謝混郗僧施,都不敢再堅持自己的主張了,只不過,就因為這樣,我險些給扣上個后秦奸細的罪名,給當(dāng)場處決了。要不是孟昶后來公布了自己是黑手乾坤鎮(zhèn)守的事情,恐怕我是沒這么容易過關(guān)的。”
庾悅嘆了口氣:“所以說,該服軟的時候還是要服軟的,上次讓你陶公過關(guān)了,可這次,你跟著徐道覆的軍隊來荊州,就沒這么好解釋了啊?!?/p>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我自有計較,庾公就不要為我擔(dān)心了,你這里只有組建成了軍隊,而且取得不錯的戰(zhàn)果,我才有機會脫罪。剛才你說這么多資源和人力,想來荊州沒這么容易,這點我也同意,所以,我給你的建議是,不要留在荊州,而是去豫州,我們在豫州接手這些部隊,組建軍隊?!?/p>
庾悅的臉色一變:“去豫州?那不是劉毅的地盤嗎,我到那里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劉毅回到豫州,就算不要借機害我,我的這些軍隊,物資,丁壯,也肯定會給他吞并的?!?/p>
陶淵明冷笑道:“相信我,庾公,劉毅絕無再回豫州的可能了,你在豫州,反而是最安全的?!?/p>
庾悅不信地搖著頭:“此話怎講,還請?zhí)展魇尽!?/p>
陶淵明正色道:“以前劉毅在豫州經(jīng)營多年,同時在建康也埋下秘密地下軍團,就是想著一旦天下有變,則可以在京城發(fā)動部下,而以豫州軍為后繼直撲建康,奪取政權(quán),這也是他跟劉??购獾牡讱馑?,所以天師道之亂是他最好的機會,如果他在桑落州打敗了妖賊,就可以借口在京城有妖賊和天道盟發(fā)動的叛亂,出動他的地下部隊,聯(lián)合孟昶來掌握大局。只是,這些事情已經(jīng)不可能實現(xiàn)了,現(xiàn)在他只有一支京城的地下軍團,一萬多人,在建康之戰(zhàn)中還損失了一些,現(xiàn)在兵員不滿一萬,最重要的是,這支部隊是無根之水,沒有軍糧軍械,也沒有補給兵力的來源?!?/p>